我是你的向导
他会的东西太多:理论分析、实验测算、向导课业、作战实践;不会的东西似乎只有一件:承认自己爱上某人。
所以当晚在实验室第一百零一次发呆的时候,他忽然揪着路过的约翰,一脸凝重地道:“约翰,你觉得克维尔怎么样?”
这问题一下把约翰问懵了,为实验疲于奔命的学者穿着松松垮垮的白大褂,手里刚磨好的咖啡还飘逸着浓香,差点在剧烈的动作下泼洒出来。约翰一脸疑惑地看着西斯,愣愣地回答:“挺好的,S级哨兵。”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西斯懊恼地放开约翰,平日里伶牙俐齿、在报告台上讲半小时课堂学术展示的优秀学生忽然没法很好地组织语言,他闷着声比划,一时间找不到好措辞。
他想问:你觉得克维尔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但似乎这么问又不太符合实际,毕竟很多人对克维尔的印象只停留在“帝国天才”“S级哨兵”上,没太多人和他有近距离接触,遇不上、也碰不着。
两个优秀实验员就在仪器运转的伴奏音下干瞪眼,西斯不说话,约翰也不明白这孩子在打什么哑谜。他提着杯子抿了一口咖啡,眉头拧在一起,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从人格方面,你觉得克维尔怎么样?”西斯话锋一转,靠在一边问道。
“英勇、强大、天赋高、高得离谱……反正褒义词都可以往他身上用。”约翰笑得随意,他耸耸肩,眉眼流露着调侃,但又看似认真。
西斯颔首沉默,他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出的不好,没能正确理解他自己这个命题人的意图:他分明想问的不是这个。
向导还在酝酿着第二轮旁敲侧击,谁知对面本该坐在考场上好好答题的不安分学生突然张嘴反问:“你喜欢克维尔?”
“喜欢”这个词一出,西斯就下意识想要回避,他的否认略显仓促和匆忙:“当然不。”
向导像一个浑身带软刺的刺猬,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烦心事就开始蜷缩,缩成小小一团,封闭的同时露出一双小眼睛向外窥探。如果有人来问他“你怎么了?”,他只会继续缩起来,然后闷声道:“我没事”。
西斯的思绪一团乱,他靠在墙角摇头。约翰有些失望:“我以为你喜欢他,毕竟你看起来对他很上心。”
很上心吗?
关系很好的朋友之间不该是这样吗?
“我。”西斯的话音一顿,他找不到一个正当的理由:为了某个人愿意铤而走险去尝试有危险的实验方法只为换取一个渺茫的希望,这种感情会是单纯的友谊么?
“克维尔是个很优秀的人,我只是希望他有更好的未来。”西斯的声音很轻,却莫名在实验室里清晰无比。仪器运转的提示音掩盖脚步声,西斯长长呼出一口气,他这番话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或许是说服约翰,又或许是在说服他自己。
向导妥协地抬头,重新拾起的笑容在视线接触到某人的目光时忽然凝滞,紧接着,西斯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像被一桶冷水从头泼到脚,燃烧的热火尽数熄灭,满脑子只有后悔。
因为克维尔就站在门口,哨兵的肩膀上染着上空垂坠的光点,他的表情极淡。
不知为何,西斯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失落和心碎。
此时向导才确信,克维尔听见了他那番话:
说不喜欢他的那句。
第105章 胆怯
很多年后,西斯曾经想过如果那时他能大大方方告诉克维尔:“我喜欢你,请你和我在一起吧。”,他们之间是否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和波折。可时光没法倒流,正如摇摆不定的心情在胆怯的加持下变得愈发迷离,以至于向导只能选择后退。
克维尔斜挎着书包站在门口,侧脸被细碎的发挡住小半,他那天穿着件干净的白衬衫,西装裤修长笔直,腰带圆扣将所有荷尔蒙收紧,沉重地敲打着向导的心。
他似乎只是来送东西的,因为克维尔敛着眼把手里的书搁在桌上,很轻地说了一句:“你把书落在我这了。”
西斯这才想起来克维尔出现的原因:昨天他们一起上自习的时候西斯把一本专业书落在了克维尔的书堆上,哨兵白天的时候跟他说今晚来实验室给他送,他竟忘得一干二净。
首席哨兵向来待人温和,哪怕被说了重话也不会表现得过分恼怒。克维尔扯着背包转身,好似未曾听见西斯的话,只是被攥紧后嶙峋的手骨轮廓出卖了他的心情。
“我先走了。”克维尔深深看了一眼向导,迈出了实验室的门。
有人认为争吵是一件很令人焦躁的事情,但在人际交往中,争吵恰恰代表了双方急于谈拢某事的愿望。对待分歧最糟糕的态度就是漠然与放任怀疑滋生,而年少的克维尔不懂、彼时的西斯不愿。
西斯与克维尔的全年级哨向赛在两个星期后正式结束,他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关系似乎也越来越好,没人提起实验室那晚的尴尬见面,好似那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但实际如鲠在喉。
至少西斯未曾忘却克维尔那夜的眼神,他心存愧疚,又不知该如何转圜。
哨向赛的奖杯有两个,一般是分别给哨兵和向导,但作为获得殊荣证明时的象征性奖杯只会存放一个,它现在在向导手里。西斯和克维尔的肩头还落着冠军庆贺时的金片,向导在前面叽叽喳喳说着话,无不是调侃刚才获奖感言时自己说的有多么好。他跳下台阶,率先走在通向休息室的地下通道中。
踏上铺着红毯的通道就像踩在棉花上,西斯的校服滑落在肩膀,他把衣服一抖,单手拎着奖杯底座转过身来,伸手把奖杯送到克维尔怀里。
“帮我拿一下。”西斯站在黑暗深处,眸色是不带阴霾的深邃。
克维尔接过奖杯,看着向导在他身边站定。
“克维尔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西斯嘟哝了句听不清的话,扬起头时早已恢复正常,他的问句很普通,只是朋友间的问候。
“我很快就要毕业了,会回军部任职。”克维尔说道。
哨兵的主要出路之一就是进入军方统辖的机构,凭借其强大的作战能力来建功立业,西斯早就听说过克维尔的事。他了然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
“克维尔,前天现龙军团给我发来了一封邀请函,希望我去面试。”西斯眯起眼笑着,急切地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身边的哨兵:“或许我们以后能遇见,说不定是战友。”
“也有可能在同一个部门。”克维尔接道,他的笑意温柔,偷偷藏起心里莫名的欣喜,捧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站立于漆黑的通道中。他把奖杯向上一托,稳稳捧在怀里。
这是他们共同赢得而来的奖杯,至少会刻着他们共同名字——某年某月某日,他们曾并肩作战过。
“那我可以偷偷跑去找你玩吗?”向导调侃的话不太走心,他不过随口一说,却得到克维尔的认真答复:“没问题。”
“但,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吗?”西斯忽然又有些懊恼,他觉得自己似乎想的太远,毕竟还没能通过现龙军团的面试。更何况克维尔的事情一定很多,他不是自己的专属陪护员,如果克维尔以后有了自己的结合向导,他们的关系还能就此维持吗?
克维尔有了结合向导……
西斯烦躁起来,脸上的笑挂不住了,看起来有些落寞。
“不会。”克维尔没察觉到西斯一瞬的低落,他抬手摸了摸小猫咪毛绒绒的短发,许久未曾修剪的发梢软得不像话,手感过好,让人不想拿开。
长久的滞留和沉默,西斯低头唔了一声,轻声道。
“克维尔,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很好的人?”
哨兵的心忽然抽痛一瞬,他不明白西斯开启这个话题的原因,甚至找不到可遵循的行为逻辑。他不喜欢西斯在这种时候跟他讨论好不好的问题,正如他不喜欢不久前西斯在实验室里说的那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