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变成了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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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少宗主的病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御剑宗上下把这位少宗主看得极为贵重,请的医修也不止一个两个,但就算是大罗金仙来看,给的诊断恐怕也都一样。
这位楼少宗主,恐怕也早就把医嘱听到耳烂。
忌情,忌悲,忌怒——
御剑宗的秘法修到最后,就是要把人修成这天道手中的一把剑。
天道的剑,自然是所见披靡,势不可挡。
但是……要把一个人修成一把剑,要付出的,何止是辛苦而已。
楼风雪天赋异禀,天资过人,年纪轻轻便已经剑道大成,在平日里自然是件好事,但那么浩瀚凶狠的剑气纳于体内,一旦遇上心绪不稳,道境崩落的时候,那些天赐剑气,便会自然而然破体而出,将人自内而外,割得体无完肤。
情况再差一点,就是走火入魔。
彻底管不住剑气的话……那人恐怕会被自己多年来修行的剑气直接切成碎末。
——无人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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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楼风雪看着确实像是不太在乎。
医者跟着他这几年,有的时候倒觉得……这位楼少宗主似乎……似乎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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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境界不稳。
故意剑气外泄。
故意……将自己自内而外,切得体无完肤。
那简直就堪比活剐的酷刑。
痛极。
恨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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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察觉到了医修的揣测,楼风雪忽然抬眼看了他一眼,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冷笑。
“先生放心,楼某绝不可能寻死——”
他说。
医修见他面色坚决不似作伪这才放心离去。
不过离开前最后一瞬,影影绰绰似乎又听见那楼少宗主自言自语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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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找到他之前……我怎么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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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修离去前自然是留了药。
不过楼风雪喝药时,是就着酒喝的。
一壶上好的沸雪,入嘴时冷彻如冰,入喉时裂如灼炭。
哪怕是金丹仙人也得兑上仙白露才能入口的烈酒,楼风雪喝来只觉得淡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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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一点的酒比较好。
喝下去就没那么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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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宣和死前最后那句话,楼风雪身上无声无息又绽出道道的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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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在撒谎。”
楼风雪像是没察觉到自己身上鲜血淋漓,滴答滴答淌了一地,只是持杯看着空荡荡的雨露楼,喃喃说道。
“你那么好……那么好……怎么可能有人舍得那么对你……”
一边说着,楼风雪又喝了一壶酒。
喝着喝着,泪便混到了杯子里。
楼风雪咳了一声,忽而又道:
“不对。有人就是那么心狠……是我,我就是有那么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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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露楼里家具摆设依旧还是当初云筠在这里住时的模样。
侍人们都知道要小心打扫,因为少宗主对这里是最最上心不过。
只可惜如今楼风雪醉眼朦胧看过去,却觉得那些奢侈堂皇的摆设上,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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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当初云筠在这里被按着放血时,染上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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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世上对你最狠的,是我啊。”
楼风雪忽然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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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
耳边忽然传来了那个人温柔的声音。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舍得放我的血……挖我的骨……”
楼风雪身形微凝。
眼睁睁看着黑暗的虚空中,一道熟悉的人形缓缓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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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般白的脸,乌沉沉的眼。
唇边总是含着三分笑,像是一朵不曾尝过丝毫风霜雨雪的富贵花。
……又像是一只应该被好好捧在人掌心,细心爱护的雪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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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阿云。
但那又不是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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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风雪贪婪地凝视着款款朝着他走来的“云筠”,手中的酒杯中,酒清,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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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云筠”,实际上……是楼风雪的心魔。
楼风雪很熟悉它。
少年时他从不把所谓心魔道障放在眼里。
修行之中,心魔幻化为重重诱惑,功法,宗门,美人,利禄,飞升,圆满——都被楼风雪一笑而之。
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为心魔所惑。
直到与云筠看了那次人间烟火的第二晚……
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是娇笑天软的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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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风雪,我好冷,你抱抱我吧……”
“阿云”在楼风雪面前展开了身子。
那么美,那么甜。
动人心魄。
见之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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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风雪在道心将碎的最后一瞬醒了过来,一掌拍向了心魔。
那让他魂牵梦绕的少年倏然化为齑粉,软软的恳求却似乎还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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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抱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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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夜一夜。
“云筠”从来不曾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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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风雪也一夜一夜,颤抖着,将它一遍一遍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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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那也是少时的楼风雪会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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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雨露楼内,楼风雪只是笑着饮下混着血的酒,温柔地凝视着逐渐向着他靠过来的“云筠”。
他知道随着心魔的侵入,他的道心,他的境界,他的剑气……终究将他化为一团混沌的丑恶肉泥。
可是他已经不会再对“云筠”抬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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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幻的躯体慢慢地覆上楼风雪的背。
数道剑痕瞬间自五脏六腑四射而来。
楼风雪口鼻中缓缓渗出一线黑血,但他脸上的宠溺笑容却不曾有丝毫改变。
“我再也不会那么对你了……”
他抬手缓缓抚着肩头那并不存在的少年。
“再也不会了,阿云。”
他说。
第17章 结局
预定中楼风雪的结局。
差不多就是他抽了仙骨断了仙缘,续了阿云的骨,重塑了阿云的道心。不过,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人类。
一个只有今生,再无来世的凡人。
而阿云已经忘记了他。
……
只不过每隔五十年天门有宴,阿云跟着自己的师兄们在台上畅饮仙酒的时候觉察到有人在看他。
阿云转头看向对方,发现竟然是一个气息孱弱的凡人青年,看他的目光很是灼热怔忪,倒让阿云不由微微有些发愣,不过来不及多想,大师兄已经笑着持酒过来挡住了那人视线。
被哄着喝下一杯酒,阿云也就不在意那人了。
又过五十年,依旧是天门宴。
那奇怪凡人又来了,身姿依旧清瘦笔挺,但毕竟凡人,看着已是老叟一个。
阿云依旧饮酒作乐,那凡人也只是相望。阿云总觉得那人有点儿眼熟,而且似乎对他有话要说,但看了许久,那人却并不上前。
恰好此时楼外倏有亮光闪过,竟是御剑门的人莫名其妙在山谷中放了一场凡人的烟花。
阿云被吸引了注意力,往那夜空中闪亮璀璨的烟花处看了两眼。
身边人微微皱眉,闷着声问阿云喜欢烟花?
阿云一愣,随即笑道:“年轻时倒是觉得稀奇,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寻常。”
说完便挥挥袖子降了窗帘,也掩去了楼外焰火与雪光。
再五十年。
天门宴上,那凡人却并不来了,听说十多年前,他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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