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
萨厄·杨支着下巴:“关吧,我不下。”
楚斯:“……”
他懒得跟这玩意儿扯皮,一把拍了控制钮,舱门嗡嗡地关上了。他操纵着飞行器重新离开地面,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和中心堡相反的方向飞去。
“你往哪飞呢长官?”萨厄·杨看着他驾驶仪的屏幕。
“你的老窝。”楚斯硬邦邦地道。
“太空监狱?”萨厄·杨欣然接受了“老窝”这种说法,他点了点头,终于直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的筋骨。
他走起路来依然悄无声息,但楚斯就是能感觉到,他正在朝飞行器里头走去。驾驶舱里充斥的“萨厄·杨的气息”终于渐渐消减了一些。
楚斯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绷着肩膀。
他腾出一只手揉了一下肩骨,这才重新调出那个影像定格的画面,目光落在那幢轮廓模糊的建筑上时,有一瞬的出神。
那曾经是他非常熟悉的地方,毕竟他8到14岁的那几年都住在那里……那是蒋期曾经的公寓。
但是它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段影像里呢?
那幢公寓明明已经不存在了,就在楚斯进入疗养院之后的不久,那一整片公寓楼都被纳入了新的城市规划名单中,被拆掉了。楚斯后来还去看过那里新建的建筑,和原本相差甚远,绝对不是画面上显示的这样。
楚斯刚看到画面的时候,差点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反复确认了几遍后,疑惑便越来越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原本杂乱无章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事情正在一点点地牵起线来,尽管现在依然理不出一个清晰的脉络,但有些东西正在一点点地显露出来。
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去那块碎片上看看,去那个不可能出现但又确实出现了的公寓里看看。
第39章 永无乡
有飞行器代步确实要方便得多, 没一会儿, 楚斯就越过了整片原始野林,来到了他们最初登陆的地方。
两块星球碎片相衔接的地方倒是没什么变化, 那个差点儿将他抖下去的石桥还在, 太空监狱开了隐形罩, 整个儿隐匿在黑蓝色的星空里,光凭肉眼根本分辨不出。
幸好隐形了, 不然那帮流浪者们头一个要拆开搬空的地方就是这里。
楚斯在上方绕了一圈, 根据记忆确定太空监狱和陆地接驳的位置。
其实这种时候只要把萨厄·杨叫出来,让他连上天眼, 把飞行器纳入太空监狱隐形罩范围里, 他就能正常看到太空监狱的门在哪里。
但鉴于他刚刚才表达过“你留下我一点儿也不高兴”的心情, 这会儿有点张不开嘴叫人。
办起正事来只要方便不要脸的楚长官破天荒地有点犹豫,正当他有些烦躁地拍了一把下降杆,准备先挑个大概位置落地时,他嘴角突然被冰凉的东西碰了一下。
楚斯一惊, 让开脸偏头看过去, 就见萨厄·杨又无声无息地站到了他后侧, 手里居然捏了一颗草莓——新鲜的,还沾着一点儿水珠的草莓。
刚才碰到他嘴角的,就是这玩意儿。
楚斯:“……你脚板底长肉垫了么?”
萨厄·杨懒懒道:“报告,好像没有。”他说着,又把草莓往楚斯面前递了递。
楚斯警惕地盯着那颗草莓。
“别瞪了,没有恶作剧也没乱加料。”萨厄·杨随意地回手一指, “在冰箱里找到的,码了满满一玻璃盆,我就顺手洗了两颗。”
他说着,目光扫过楚斯的脸,笑了一声补充道:“我觉得长官脸色有点儿绿,所以来喂颗红的调节一下。”
说实话,哪怕定力再好的人,被营养汤剂那种东西折磨久了,再看到这么新鲜水灵的食物都会有点儿难以抗拒。
萨厄·杨见楚斯还不张口,便挑了眉道:“要不我咬一口证明——”
楚斯坦然地一伸手,毫不客气地把那颗草莓捏过来丢进嘴里。
“——一下。”萨厄·杨弯了弯眼,说完最后两个字。
楚斯已经坐正了身体,右侧腮帮一动一动的。
他一手压着下降杆,另一手食指在方位仪上摸着,微调着具体落点。
萨厄·杨突然撑着座椅扶手弯下腰来说了句话:“长官,我发现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训练营那几个小傻子潜行起来动静不比我大,你隔着老远就能觉察到,却被我惊过好几次,这是为什么呢?”
这流氓玩意儿的语气非常不讨喜,明晃晃地亮着一个意思:我知道为什么你也知道为什么,我非常体贴照顾着你的面子不直接戳破,但是架不住我憋得不行嘴巴又欠非要婉约地提醒你一下,说完我就走。
楚斯“啪”地拍了一个按钮,整个飞行器下降趋势猛地一变,咣当一下落了地,那力道,能把地面砸出一个坑。
整个驾驶舱跟着抖了抖,楚斯头也不回直接朝旁边伸出手,“天眼。”
萨厄·杨啧了一声,伸手在后腰上摸了一把,卸下天眼核心盘,不轻不重地拍进楚斯的掌心,非常明显地表达着他的不满。
楚斯手指一顿,瞥了他一眼,转头把天眼连接到了驾驶台,飞快地开启了隐形罩共用,太空监狱的轮廓便瞬间显现了出来。
他断开天眼的链接,又打开了飞行器的舱门,拿着核心盘便下意识往舱门走。
下了三级舷梯,楚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萨厄·杨居然没跟上来,想到先前那不满意的一声“啧”……
楚斯:“……”
他突然觉得有点儿……新奇。
具体有点儿说不上来,一定要描述的话,大概是自从萨厄·杨吃错了药说“我有点不太痛快,因为有个人不高兴”之后,他的行为和心理似乎突然就变得没那么难猜了。
就好像冷不丁加载了一个注释系统,萨厄·杨每做一个动作每说一句话,旁边都会浮出来一个解释——
长官你又岔开话题,我不太高兴。
长官你居然自己走了我跟上去岂不是很没面子所以我干脆不走了。
长官……
当然,萨厄·杨根本不可能这样说话,楚斯也没法肯定这些理解究竟准不准确。
他又朝下走了两级台阶,转头看了眼,依然不见萨厄·杨的人影。
在舷梯上停了两秒后,楚斯咳了一声,转头回到了舱门边,朝里头看了一眼。
就见萨厄·杨放着好好的驾驶椅不坐,偏要懒懒散散地倚靠在驾驶台边,垂着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驾驶台上的屏幕,看起来有些冷,也有些百无聊赖。
楚斯:“……”
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他在门边站定,正想说什么,萨厄·杨已经撩起眼皮朝这边看了过来。
这人很少会把眼睛完全睁开,看人的时候目光很少会平视,总是顺着他那半眯的眼皮投下来,带着点儿下撇的角度。再结合他那阴晴不定的性格,总会让人觉得他不耐烦了,或是又有了什么危险疯狂的念头。
如果放在以前,即便是楚斯也会肩背一绷,脑中先盘算好各种可能的情况和对策,以防止萨厄·杨突然疯起来。
但是这会儿,他却感觉萨厄·杨只是在单纯地表达不满。
而这当中仅仅间隔了不到半个小时而已。
多么奇怪的变化……
楚斯正想着该用什么样的瞎话来解释自己下去了又上来这种行为,就见萨厄·杨翘起嘴角,拖着调子道:“一会儿没跟着,我的长官就舍不得我了?”
放你的屁!
楚斯扭头就走。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太空监狱门前,接受扫描的时候瞥了一眼。
那流氓玩意儿正两手插着兜,懒洋洋地下着舷梯。
太空监狱里头大半地方还维持着楚斯离开前的样子,唯独燃料仓的隔门先前一直是关着的,现在却变成了敞着的。楚斯走过去大致扫了一眼,外仓被拿了点儿东西,内舱还封得死死的,应该不影响推进和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