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
“他在你之前就接受了注射。”
“你在那晚作出的所有抉择,都在研究所的人的预料之内。你为了保护景丞而选择不再逃离,一点逃生的欲望都不再拥有,正是他们想看到的。”
“你和景丞是一类人。”
孟然说着,余光里忽然出现一个人影,不用回头看他就知道那是景忆鸣。
“他知道无法逃离,所以一开始就乖乖听话,不泄露任何事情,他求了研究人员,叫他们不要动你。”
孟然眼看着小孩儿身上的雾气愈发浓郁。
“后来他们知道了你的能力,故意让你策划这场逃离,故意让景丞在你面前被注射,为了让你彻底听话,服从所谓的命运。”
“而你为了景丞,为了已经被你放弃过一次的景丞,如他们所愿,每晚都去杀了那些怪物,景丞找不到破解这一切的办法,只能装出被你拯救后过得很舒心,一无所知的样子,只是为了安慰你,在你走后却强行被带走进行药物注射,”孟然回过头,看着景忆鸣,忽然笑了下,“你不觉得很好笑吗?不管你演不演下去,事实已经摆在那里没有办法改变了。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有你还在苦苦维持在着假象,被骗在里面,半点都没有察觉。”
“废不废物啊?”
最后一句,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第84章 月光
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不会跟着现实一直走下去。
景忆鸣记得他和孟然是一直到十岁才获救,期间除了孟然曾经闹出过一次事之外,没有出过别的岔子。
但在关卡里,孟然要做的事显然不同。
最清楚自己的人是自己,孟然用语言将小时候的自己逼迫到了一个近乎绝望的境地。
小时候。
小时候孟然引发的那场暴乱没有得到任何好一点的结果,反而被研究员们算到了每一步,最后用“不拿景丞做实验”这一项要求将孟然的自责扩散到最大程度,将他彻底扼杀在这里。
景丞也因为那场暴乱彻底看清,他们没有办法逃离这里,再和孟然说什么他们根本没有遵守约定只会增加孟然的心理负担。
不光是害得景丞被注射了药,因为自己的犹豫而放弃了一次景丞,孟然在惧怕的,还有那些被他害死的孩子。
还有那个就在他眼前炸开的男孩儿。
种种恐惧被孟然自己挑明了,放到小时候根本不能接受这一切的自己的面前,景忆鸣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要阻止这场实验,就要彻底激发不稳定因素。
当初研究员们用暴乱事件将孟然强行压制住,现在孟然要自己来修成这个错误,达成早就应该进行一次的真正的暴乱。
小孟然周身的黑雾比之前浓郁了不少,不再是只能吞噬怪物的状态,孟然直接蹲下来,手按住他的头不让他左顾右盼,暗门已经被打开,那些研究人员马上就会发现这里的异样。
“你看,你想保护的人根本不需要你保护,你想救的人反而因为你受了更多的苦,”孟然低声说,“你……”
“我们到底……”小孟然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多了几分迷茫,“逃出去了吗?最后……我们,离开这里……不,我们还活着吗?”
孟然侧头看着他,暗门内侧已经有脚步声传来,他垂了下眸子,低声说:“如果我们最后活着离开这里了,我怎么会和你相见?”
小孟然身体很明显地颤了一下。
“死了,我们都死了,我,景……丞,大家都死了,”孟然的手指轻轻戳在了小孟然的背上,黑雾顺着他的指尖融入小孩儿的身体里,“知道吗?就因为你想要带着大家逃跑却丝毫不完善的决策,导致研究所防御加强,没有人能再逃离一次,大家都死在了研究所里。”
“没有人得救?”小孟然问。
“全都死了。”孟然说。
“……我没有救到任何人吗?”小孟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呼吸不畅似的,“哪怕是……我,杀了那么多,叫我……哥哥的……人……景丞,景丞也还是……”
暗门那边的声音已经大了起来,孟然站起身快速回手拉了景忆鸣一把,似乎完全不惊讶他在这里,只是递给他一个快走的眼神。
小孟然完全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孟然和景忆鸣逃离暗门,躲到一处暗处时暗门内的研究员刚好跑出来,似乎有些震惊地说了句什么,伸手要去抓他,但手伸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信息报告上明明说过这种黑雾不会伤到活人,此时此刻他刚碰到黑雾,皮肤就像被灼伤那样鼓起一个巨大的泡,紧接着血肉脱落,刹那间变成白骨,那人惊惧地叫喊出声,景忆鸣回过头看了一眼,小孟然跪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胳膊浑身发颤。
最后他强撑着身体往前爬了两步,似乎彻底看清了里面在对景丞进行怎样的研究,瞳孔一下子紧缩,喉咙里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浑身的黑雾再也不受控制地四溢开来。
紧急求救按钮被按下,信号响彻整个地下研究所,孟然太熟悉这里的一切,带着景忆鸣躲到先前他要景忆鸣待着的那个小屋里,直到外面没有脚步声之后才打开门,往另外的一条路快步跑了出去。
地下会发生什么,小孟然的失控能把研究所搅乱到什么地步,孟然已经不关心了。
反正只要小孟然能给他们带来一定程度的损害,实验就会停止,对应编号的房间里就不会再有人死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终于从一个腥臭的地方走了出来,月光再次撒在身上,这是孟然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冷,那种浑身都被一股寒气包围的感觉,手指尖都凉透了。
他们这会儿得回房间去,时间已经晚了,不过先前就说好让林岑从窗户那儿给他们递绳子,应该能从那儿爬回去。
“不是你的错。”景忆鸣忽然说了一句。
“嗯?”孟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到他身后,仔细确定了身后是否有追来的人。
“我虽然没怎么听明白,但是,景丞被带去做实验不是你的错,对吧,”景忆鸣走过来,抬手捏了捏孟然的肩膀,“他在你之前就……”
“嗯。”孟然应了声。
“你不是故意要害那些孩子,你也是受害者,”景忆鸣说,“而且……你也没得选。”
是那些研究员的错。
他们答应了景丞不会对孟然动手,却在孟然五岁的当天把他拉去做实验,强迫性激发了他的能力。
他们又答应孟然不会对景丞动手,只要孟然帮他们杀死那些怪物,可景丞早就被注射过,这件事也不能和孟然说,除了增大孟然的自责和溃败感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那个时候的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如果景丞说出自己早就被拉去做实验的事,孟然会怎么样?会因为溃败而陷入刚才的小孟然那样的境地吗?
还是奋起反抗,然后被更过分的要求胁迫——反正景丞一直都在他们手里,孟然无处可逃,景丞也无处可逃。
“这里的孟然和我不一样,”孟然似乎看透了景忆鸣在想什么,低声说,“我不会自责。”
景忆鸣看着他,没说话。
“我说过,我小时候根本没有和其他孩子交流过,他们也不可能喊我孟然哥哥,”孟然说,“第一次事件发生的时候我是被景丞推出门外的,不然我一定会选择救景丞,后来没有办法才……”
孟然说着,忽然顿了下:“我是被……景丞推出门外的。”
景忆鸣依旧看着他,清冷的月光似乎给二人身体上渡上一层寒霜,气温愈发冷了起来。
孟然似乎在那一瞬间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他又回过神来,像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那样,继续着前一个话题:“所以对于那些小孩儿的自责感,我是没有的,但是并不代表这个世界的孟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