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
“……是我太冲动了,我只是……想,万一呢,我突然看到他的八字,想,万一你就是他呢,”孟然的声音有些哽咽,但眼底没有泪水蓄起,“如果找到他我就解脱了,你明白吗?对不起景忆鸣,我不想这样的……我太想找到他了。”
景忆鸣没说话。
“我在医院醒过来,听说他死了的时候就不相信,我记得他还活着,他把我从终点推出去要我一个人活,”孟然的声音有些绝望,“我做不到。就算他真的死在那儿了,我也要去他身边和他一块儿死。”
景忆鸣觉得自己好像哭了,隔着那层面具,什么都显露不出来,抬手假意揉眼睛的时候把眼泪抹去,从外表看他甚至连眼眶都没红,孟然根本没看他,也没能注意到他的动作。
“我……我第二次去轮回边境前备好了墓地,”孟然说,“死在轮回边境的尸体是出不去的,所以……我想,如果萧叔叔和宴叔叔要在外面给我们举办葬礼,一定要把我们埋在一起,没有骨灰,衣冠冢也行,我们一定要挨着,我们不能分开。”
景忆鸣快把自己的手腕捏碎了,他终究没能忍住,起身很用力地把孟然搂进怀里,按着他的后颈,想说没事儿,想说一切都会结束,想说等这之后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但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尽心尽力,扮演的角色只是一个过客。
第33章 生活
孟然在景忆鸣搂上来之后立刻推开了他。
倒不是有多排斥景忆鸣这个人,是他鼻子里感受到一股热流,痒痒的在往外淌,他刚把景忆鸣推开鼻血就滴了出来,滴在腿上,差点儿弄脏了景忆鸣的沙发。
“操,”景忆鸣皱着眉低声骂了句,听不出是恼怒还是别的什么,回手飞快摸了盒纸快速抽出一大把塞给孟然,“你到底怎么回事?”
孟然摇摇头,脸色苍白,用纸捂着鼻子发出一两声含糊的声音,根本听不清,只能等鼻血流完了再说。
他流鼻血不是病,普通的处理方法根本没用,等它流完了才算完,擦掉了小半盒纸,景忆鸣忍不住想打120给孟然送医院去的时候血才停住。
纸张全被浸透了,红色的血看着刺眼,景忆鸣连着垃圾袋一块儿丢出去,回来之后又把孟然拉到洗手间洗了把脸。
孟然一直没说话,让干什么干什么,听话得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只有景忆鸣拿着毛巾试图往他后颈蹭的时候他才抬眼瞥了他一眼。
“我老家的方法,”景忆鸣说,“用湿毛巾蹭蹭脖子就不留鼻血了。”
“……没用,”孟然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水,“这是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景忆鸣皱着眉问。
“闯关,”孟然说,“第一次通关醒来之后,我就一直这样。”
景忆鸣不说话了,过了会儿默默把毛巾挂了回去。
走出洗手间后孟然逐渐有了点儿精神,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但解释完自己流鼻血的原因后再也没有开口,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景忆鸣摸出手机点了外卖后俩人就在沙发上坐着,谁也没有再开口,景忆鸣丢垃圾的时候锁了门,生怕孟然一个暴走直接开门跑出去,但这会儿看着是想多的,孟然根本没有要动的意思。
哪怕是外卖到了,景忆鸣和外卖小哥说完谢谢再回来时他都没有半点儿反应,眼神放空没有一个落点。
景忆鸣把外卖放到桌上,扭头看着孟然,想想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低声问:“你想不想吃饭?”
孟然很慢地抬起眼,看过来,含糊不清地应了什么,景忆鸣觉得他根本没听清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应答而已。
外卖是很普通的盖饭,景忆鸣怕他看出什么再激动一回,点了孟然不太喜欢的菜又点了份他喜欢的,拿出来时刻意把孟然不喜欢的那份递给他,打开盖子还递上了筷子,服务非常周到。
孟然默不作声地吃着景忆鸣点的芹菜炒肉,景忆鸣记得他一吃芹菜就要吐,哪怕是闻到味儿都不行,这会儿却吃得很平常,没有半点排斥的反应。
景忆鸣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伸手把两盒饭对调了下,把孟然喜欢的菜推到他面前,孟然没说什么,拿着筷子机械性的进食,完全没注意到面前的饭菜被换了。
景忆鸣没忍住叹了口气。
过了会儿,孟然把面前的饭完全扒拉完后突然回过神,放下筷子盯着饭盒,又伸手揉了揉肚子:“……我吃的?”
“是啊,”景忆鸣搓搓脸,惊讶地看着他,“你不知道?”
“……啊。”孟然皱皱眉,看来是真不知道,“可能是走神了。”
“这神走得,”景忆鸣扯着嘴角笑了下,“你平时吃饭全靠肌肉记忆么?”
孟然抿抿唇没说话,可能是想打嗝儿又硬憋回去了,眼神又放空了一瞬后闭了闭眼睛,摇摇头:“不是。”
“嗯?”景忆鸣收拾起了桌子。
“不是肌肉记忆,”孟然看着景忆鸣,“你为什么把我的饭菜换了?”
“啊,”景忆鸣盯着他看了会儿,确定他只是真的在疑惑,“你吃芹菜的时候脸都皱一块儿了,我问你是不是不好吃,你没说话,我给你把饭换了你也没说话。”
“是么。”孟然问。
景忆鸣把桌子收拾好,饭盒什么的叠一块儿打算下楼的时候再丢出去,一扭头孟然还坐在那儿发呆。
他这样的状态非常不正常,但景忆鸣不确定他还记不记得叶潜,不敢随便把叶潜拉过来看他的状态,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去试探。
刚坐过去,孟然反而开口了:“我不会拖累你的。”
“嗯?”景忆鸣没听明白。
“就算我是有目的在闯关,最终目标也是通关,”孟然说得很直白,“至少在通关路上,我……”
“孟然。”景忆鸣喊了他一声。
“嗯。”孟然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景忆鸣却没说话了,捏着沙发的抱枕一点一点用力,孟然看见他的手逐渐用力,抱枕都变形了才把抱枕丢到一边,轻声说:“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讨人喜欢。”
孟然嘴唇张了张,可能是想反驳,但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
“你是不是没朋友?”景忆鸣挑着眉问,他心知肚明,孟然这个破脾气,犟得跟头驴似的能有什么朋友,念书那会儿三天两头跟人打架,快打成校霸了都。
“不算没有,”孟然说,“但是他们有求于我的情况下……”
“那就是没有。”景忆鸣又打断了他一次。
孟然怔愣地看着他,哦了一声。
“不是所有人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懂么?就像我,我接近你是因为你能带我闯关么?”景忆鸣捻了下手指,想抽烟,“不是那样的,我是个很单纯的变态。”
“……你是不是挺自豪啊?”孟然皱着眉说。
“是啊,”景忆鸣弯腰在茶几的柜子里扒拉出两颗薄荷糖,丢了一颗给孟然,漫不经心地说,“我就烂。”
孟然蹙着眉看他,手里捏着那颗薄荷糖,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我们俩组队闯关之余也可以发展点儿别的业务嘛,”景忆鸣说,“一块儿吃个饭打个游戏什么的,总不能这么长一段时间就为了闯关活着了。”
孟然不知道听没听懂,一直捏着薄荷糖,眼神一点点地涣散开来。
过了会儿,他深吸一口气,很郑重地说:“谢谢。”
景忆鸣笑了下,不知道在笑什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孟然剥开了薄荷糖的糖纸,把糖放到嘴里,倒抽一口气,清凉的感觉在口腔里打转,“我做不到……暂时做不到。”
“找到景丞之前都做不到么?”景忆鸣问。
“是。”孟然说,“我只相信我的记忆,在周围的人已经很奇怪的情况下……要我放宽心接受这样的生活,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