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
景忆鸣说好,喝完咖啡后缓慢地走到卧室去看孟然,想起叶潜临走前那句话觉得有点儿好笑,好像孟然变成了一个瓷娃娃,大家都围着他,生怕给他磕碎了,不知道等孟然清醒过来知道这一切会怎么想,估计会接受不了大家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他。
想着想着他居然觉得有些好笑,起身去厨房里拿了个苹果出来,放到孟然床头,低头看着孟然的睡脸,他好像很久没有睡过觉一样,如果他能这样睡下去,睡到精神饱满,一觉起来回到很久以前,他们还没有进入轮回边境的时候就好了。
景忆鸣突然想,孟然经历过那么多幻境,有没有经历过一次,哪怕只有一次,稍微好一点的梦呢?
幻境并非全是坏事,也会有美好的记忆在里头,孟然经历的那些好事,他还记不记得?
景忆鸣伸手将孟然的刘海撩开,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下,干燥的嘴唇贴着他的皮肤一点点往下蹭,蹭到鼻梁,鼻尖,再轻轻按在唇上,一点点压实了,嘴唇和孟然的紧贴着,左右蹭了蹭,接了一个不算亲吻的吻,舌头都没舍得动用一下,非常省力。
亲完了还觉得不够,景忆鸣握着拳在床边坐了很久才起身,将窗户锁上,又将门锁好,他只离开一小会儿,但要预防孟然突然醒来,独自离开这里。
他出了卧室,转身去了杂物间,一开门,一股阴凉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是打在他脸上,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钻。
杂物间不大,里面堆了几个铁盆和几把明晃晃的刀,房顶角落里已经结了蜘蛛网,随着景忆鸣的走进带起一阵风,景忆鸣没有在找其他东西,径直看向被挂在杂物间墙上的女鬼。
女鬼抽搐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他还回来找自己似的,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呜呜咽咽地说着什么,景忆鸣皱了下眉,手指竖到唇边叫她噤声,她哆哆嗦嗦地,下意识地服从他的命令。
“我不是来取你的血的,”景忆鸣低声说着,俯身在脚边拎起一把刀朝她走过去,“我忘了你还关在这儿……是不是受不了了?”
女鬼惊恐地看着他,从眼眶里滚落出来的全是血泪,她早已化了厉鬼,对景忆鸣恨之入骨,按理来说她化了厉鬼法力增强,应该能够摆脱景忆鸣给予的束缚才对,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从这里挣脱,诡异得要命。
眼前这个男人,诡异得要命。
“嗯?”景忆鸣偏着头看她,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不回话,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说,“哦,我把你的舌头割掉了,你不能回话,对不对?”
女鬼咬紧牙,被恐惧硬生生逼出凶狠来,有种殊死一搏的狠劲儿,景忆鸣摇摇头,走过去将她杀死,女鬼眼里的情绪甚至来不及收回,完全不能理解这个人能这么流畅地杀死一只鬼。
太可怕了。
他还是人类吗?
女鬼本就没什么光彩的眼睛逐渐黯淡下来,连挣扎都不再有,手脚同时垂下来,终于结束了她的一生。
她解脱了。
景忆鸣是突然想起这个女鬼的,也很突然的觉得,是时候让她解脱了。
这个女鬼在遇上他之前就害了不少人,杀戮成性,自己将她制服取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算不上光彩也不算什么为民除害,现在让她这样解脱,她也无法投胎——厉鬼似乎本身就无法投胎——景忆鸣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做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抓来了女鬼是因,利用了女鬼是果,因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哪能求来什么好的后续。
景忆鸣擦干净自己的刀,又想,可能是害怕这只鬼身上的阴气刺激到孟然。
毕竟不知道孟然什么时候才会醒来,上次只是短暂地呆了一会儿,这次可能要呆很久,不能再让别的东西刺激到他,孟然流鼻血的毛病估计就是和阴气有关,每次有鬼靠近他他就跟个喷泉似的。
喷泉瓷娃娃。
景忆鸣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一边笑一边擦刀,整个人都淹没在黑暗里,看起来神经质得不行,像下一秒就要提着刀出去砍人的杀人魔。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很轻微的动响,景忆鸣一愣,握着刀快速回过头,孟然竟然站在杂物间门口,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什么。
“……你醒了?”景忆鸣放下刀,笑着站起来,“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晕过去的时候吓了我们一跳,林岑一路哭回来的。”
孟然的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了很久,忽然问:“你家里为什么会有鬼?”
“嗯?”景忆鸣笑着,那是让孟然感到很不舒服的笑。
孟然对他这样的笑容感到非常烦躁,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景忆鸣就是这样令人恼怒的笑容,不正常,看着很神经病,莫名其妙的让人觉得不安,但这会儿,孟然又觉得这个人不应该这样笑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算了,没什么。”
“我送你回去?”景忆鸣当真不打算解释什么,起身出了杂物间,孟然往后退两步,看见他锁了杂物间的门后往卧室那儿瞥了一眼。
“我不知道你锁门干什么,”孟然也看向卧室,“但是我会撬锁。”
“哦,”景忆鸣笑,“好厉害哦。”
孟然又看了他一眼。
“你要回家吗?”景忆鸣问。
“不了。”孟然深吸一口气,说,“我脑子里……有点儿乱。”
景忆鸣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扭头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轻声说:“那就先在我这儿待着吧,没关系。”
第67章 假皮
孟然看着景忆鸣把刀收起来,动作利落得像个身经百战的杀人犯。
鬼的血没人人血那样鲜红,漆黑粘稠得像勾了芡,景忆鸣应该没有注意到他袖口沾上了一些鬼血,孟然也没有要提醒他的意思。
他的记忆很乱,繁杂得线都搅成一团又拧成一股,最后齐齐奔涌向郭瑶最后那句“你为什么对同一件事有两份记忆?”
孟然坐在沙发上,脑袋往后靠着,眯了下眼睛,景忆鸣的身份证放在茶几上面,身字中间那两横依旧没有和右侧的竖连起来,这张身份证是假的。
当初第一次看见这张身份证时孟然就知道这玩意儿是假的。
怀疑的种子团吧团吧塞心口了,孟然没有急着去揭穿景忆鸣的谎言,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有点儿怕吧。
怕景忆鸣是景丞,他自己的记忆全都颠覆,真正不对劲的是他自己。
怕景忆鸣不是景丞,景丞还在轮回边境里受苦。
他站在孤零零的绳索上,左右动弹不得,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能把自己打进深渊里,所以还不能那么确信地掌握证据,世界上的所有事,不是黑白分明才最好的。
更何况……郭瑶已经说出过那样的话。
但有些时候,再怕也要去试探,只能说试探的方式有些不同而已。
孟然试探过很多次景忆鸣,最过火的应该是说出衣冠冢那次,很可惜的是景忆鸣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眼神,身体动作都没什么反应,这把孟然推进了一种两难的境地里。
第一波情绪爆发开来后,剩下的就是恐惧。
随着时间推移,愈发膨胀的害怕。
“饿么?”景忆鸣跟过来坐下,把身份证放到下方的柜子里,“要不要点点儿吃的?”
“好。”孟然依旧眯缝着眼睛。
景忆鸣摸出手机,点了烧烤和啤酒,隔了快一小时才送来,包装得挺严实,居然还有点儿热乎,景忆鸣拿到厨房去加热,再出来的时候孟然刚好拉开阳台门。
落地窗的门横着扯什么似的才拉开一点,发出十分不适应地吱呀一声,孟然一愣,问:“你这门重新装过?”
“啊,”景忆鸣把烧烤什么的都放到桌上,“那玻璃被我撞碎了,我自己扛了扇窗户回来重新装的,装反了,底下那个槽没凹对。”
孟然又试着拉了一下,很难拉开不说,噪音还巨大,估计硬拉下去能响个半分钟,然后楼上就扛着刀下来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