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得野
但老头给他留下了遗言。
“如果你有一天遇到了危险,就打那个电话。”老头好像笃定了他会遇到什么一样,临死前一刻还抽着烟,慢悠悠吐出一个烟圈,问:“你一千五百米过了没有?”
相野:“没。”
老头:“呵,逃跑都不利索,说不定你很快下去跟我团聚了。”
相野:“少咒我。”
老头的诅咒是他留给相野的最后一句话,相野当了十八年的普通人,起初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现在。
他敏锐地意识到,老头说的“危险”,或许已经到来。
第2章 诡事
自从沈延之和宋灵出现后,相野的生活就逐渐脱离了正常轨道,像失控的列车,一头扎进神秘诡谲的世界里。
被弄坏的锁扣只是个开端,很快相野就发现,好像有人在监视他。
这种感觉是毫无来由的,就是个直觉。
他站在窗边时,感觉好像有人站在黑漆漆的荒林里抬头看他;他躺在床上时,又感觉房间里的温度好像在下降,阴冷渗人。他开着灯睡了一夜,但其实根本没有睡着,反复地搜寻自己的记忆,又起来把老头的遗物都整理了一遍,再去网上查找当年那场事故的报道,企图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第二天太阳升起,是一个大晴天。
一无所获的相野再次见到了沈延之和宋灵,他们竟然买了早饭过来,仿佛十年来从未离开一样,热情又讨好地招呼相野吃饭。
可相野依旧对他们生不出任何一丝亲情,他决定要出去走一走。
鬼怪的说法并没有吓到他,相野虽然连一千五百米都考不过,但他胆大又不信邪,坚持唯物主义科学发展观的同时,又是最大的唯心主义者,即——除非亲眼见鬼,否则鬼就不存在。
胆小的人是不可能在烂尾楼里生存的,十七岁未成年之前的那个夏天,相野还给某个来小区拍鬼片的剧组打过工。
因为小区里树多、杂草也多,曾经的开发商没跑路之前确实做的是良心工程,小区绿化率在全江州数一数二。荒废之后,绿化变成了荒化,人走在里面经常会迷失方向,唯有原住民轻车熟路。剧组里的十八线男主演整天看着相野神出鬼没,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以为相野是这里的地缚灵。
沈延之说担心相野的安危,远远跟在他身后。
相野也不管他,他要重新查清楚当年的事情。先不说鬼不鬼的,疑点还是很多,如果说爷爷奶奶是为了他好,才让老头将他带走,那为什么这个人是老头呢?这个人不止脾气古怪,又穷,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的好对象。
已经跟他爸断绝关系的爷爷奶奶,为什么又突然愿意配合他们,甚至把警察都给骗了过去?难道是最后的良心发现?
整整十年,真的会有爱孩子的父母狠心抛下孩子十年不回来看一眼,现在却又说察觉到危险,回来保护他的吗?
想要查清楚,就必须得找到跟当年的事有关联的人。
老一辈的都死了,证据也就愈发难寻。老头和宋灵都是没有亲属的,社交圈极其狭窄,相野就去了沈延之的公司,想要找他当年的同事。可十年过去,人员流动太频繁,楼里的保洁阿姨都不知换了几波了,相野一个人都没有找到。
他又去找原来的邻居。
沈延之和宋灵还活着时,他们并不住在南山区。相野穿过大半个城市回到原来的居住地附近,才发现,这儿早就拆迁了。邻居们搬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想要打电话给老家,却又无人可打。那里是距离江州有些远的偏僻乡下,老人思想比较守旧,所以格外不能接受宋灵那样来历不明的媳妇。
相野很少去,对那儿的印象不好,也根本不认得几个人。爷爷奶奶将他丢掉之后,他便很少再听到那边的消息。
一天的调查下来,相野忽然发现,他好像已经跟过去割裂了。
鬼使神差的,他来到了存放骨灰盒的地方。
沈延之和宋灵的照片并排贴着,那是从一张合照上裁出来的,两人笑得温暖又幸福,若真的成了鬼,同年同月同日死,想必也能做一对鬼夫妻。
相野又忽然发现,他其实对自己的父母也一点都不了解。
他们死得太早了,在相野还没有明白生命的意义之前,就早早地将他抛下。如今人又回来了,可真的是他们吗?
相野在骨灰盒前站了许久,一直到太阳落山,才转身离去。
可他刚走出几步,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身后“啪”的一声响动。他蓦然回头,只见沈延之的骨灰盒掉在了地上,骨灰撒了一地。
管理员听到声音连忙跑进来,看到此情此景,大惊失色。
“我说你这孩子,长得倒是挺俊俏的,怎么手里没个轻重。就算再有什么不满,你也不能拿骨灰撒气啊!”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相野干的,因为那骨灰盒并不轻,又不对着窗口,哪来的风都不可能把它从架子上吹下来,没看香炉还好好的吗?
相野却恍若未闻,视线在房里四下搜索,脸色铁青。
管理员见他这样,也被他吓到了,忙问他怎么了。相野没有解释,直接从门口冲出去,跑得气喘吁吁,最终在门外的柱子后面找到了沈延之。
“你在这儿做什么?”相野劈头盖脸一句问话。
“我、我抽烟?”沈延之看着手上的烟,有点尴尬。
“不是说保护我?为什么不进去?”
“这不是里面放着我的骨灰吗?要是让人认出来我跟死人的照片长得一样,那不是会吓到别人?你没事吧,里面发生了什么吗?”
沈延之的解释再次合情合理。
该死的合情合理。
相野一跑太快就觉得气不顺,也不想跟他废话。两人沉默地回家,可是回家路上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相野好端端地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推了一下。要不是沈延之反应快将他拉住,呼啸而过的车就能直接将他撞进医院。
可他回头看,十米范围内除了他和沈延之,根本没有第三个人。而沈延之是不可能推他的,因为相野走在他后面。
如果说锁扣和骨灰盒还只是小打小闹,那这一次,相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所谓的死亡威胁。
沈延之比他还要惊魂未定,“不行,小野,我们必须要走了,他们已经找上门来了,你还不明白吗!”
相野看起来状态并不好,一夜未眠,再加上惊吓,脸色比平日里看起来还要白。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轻了一些,唯一不变的是语气,“就这手段,你想往哪儿逃?不如找个神婆来跳舞。”
沈延之连番劝阻,可相野油盐不进。
如果说在江州还可能找到些当年的线索,那么如果他跟着两人离开,可能就会永远错失。即便沈延之和宋灵真的是他父母,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照现在这个情形来看,相野也有可能客死异乡,再也不能回来。
不坦诚,是最大的问题。
宋灵说她来自一个特殊的地方,能看见鬼,那么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他们还有很多的事情瞒着他,而相野,现在甚至开始怀疑老头。
这个抚养了他十年的人,留下那样的遗言,明显是知道什么内情,那又为什么不告诉他。
当夜,相野继续在网上搜索,找到了报道当年事故的记者所在的报社。结果报社倒闭了,记者的联系方式当然也不可能有。
线索找一条断一条,不得不让相野发出一声真情实感的:“草。”
第三天,相野决定报警。
报警不是真的报警,他只是想试探仇家的底线。一方面,警察肯定不会相信什么鬼怪之说,死亡十年的人忽然归来,更有可能上社会新闻;另一方面,如果沈延之说的是真的,报警会给警方带来危险,那相野也不希望给别人添麻烦。他天生就是个宁愿独自走夜路,不喜欢麻烦别人绕个弯的人。
他只想得到真相。
相野出了门直奔警局,以他对江州的了解,他很快就甩掉了沈延之,独自前去报案,报案的内容是——他怀疑有人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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