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得野
一个钱秦从神坛陨落了,一个相齐又被捧上了神坛。
所有人都想看看《哀艳》的原画到底有多惊艳,可钱秦拿不出来,便又罪加一等,真正成为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对于网上的风波,相野看了两眼就没有过多关注。他终于把石膏拆了,只要不是剧烈运动,慢慢走路不成问题。
大棉花说他体虚,又给他扎了两针。他给人看病的时候自己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叨咕什么,末了又说:“我给你配点药泡药浴吧。”
一个上午下来,整个民宿都知道相野身体不好了。明明昨天的相野跟今天的相野没什么区别,可别人看见他,总忍不住关怀他一句。
相野被关怀着、关怀着,也就习惯了,耳朵一闭,谁都不爱。
老乐联系上了他师父,但他师父已经退役,按照规矩,老乐不能把缉凶处的信息再透露给他。而他师父一直对楚怜的事情耿耿于怀,这么多年也未放下,但凡有点线索也早就上报了,不会等到现在,所以老乐也没打听到什么。
他对缉凶处感情深厚,又是唯一一个勉强算是跟楚怜“共事”过的,所以对于楚怜可能是鹿野首领这个消息,受到的打击是最大的。因为某件事情背叛缉凶处,和从一开始就怀有异心,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师父曾念叨过的,那么多年的队友情,怎么就全是假的呢?
万分想不通的老乐,选择用劳动来麻痹自己。正好昨晚下了雨,中庭飘落了许多叶子,看起来有些乱,他便抢了小熊的活儿在那打扫卫生。
缉凶处的其他人都见怪不怪,小熊甚至主动让位,自个儿跑到旁边休息。
相野路过客厅,发现陈君阳正在看《鸭子侦探》。是什么让他抛弃了国产正宗的家庭剧,忽然看起了动画片?
瞧他一脸严肃、眉头紧蹙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借“侦探”两个字提升自己的智商。
等到江州的消息传来时,已经快接近傍晚。
最先收到消息的是相野,当地的警方通知他,他房子塌了。相野拿着手机愣了好几秒,才挤出一道带着错愕的声音,“房子塌了?”
而警方接下去告诉他的话,就不止是让人错愕这么简单了。什么地下室里的床,什么锁链和符纸,让他瞬间想起两个名字——相齐和楚怜!
他几乎是立刻站起来,冲出客厅,闯进训练室找到邢昼。气还没喘匀,他抓住邢昼的胳膊,“带我回江州!”
“怎么了?”邢昼反手扶住他。
相野把电话内容告诉他,又语速极快地提起了相齐曾经画过的锁灵符,“那不就是符吗?锁灵锁的是谁?是楚怜!”
无人知晓的地下室,带锁链的床,一看就是关押的场所。
谁把谁关在里面?
这还用猜吗?
饶是沉稳镇静如邢昼,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都不由震惊。那个相齐,在无数传闻添砖加瓦中变得愈发美好的相齐,竟然是他把楚怜关了整整十年吗?
陈君陶和简寒栖也在训练室,更是听得瞳孔地震,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相野想立刻回江州,邢昼却不让,眼神扫过他的腿,“你休息好了?”
相野:“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邢昼:“但楚怜或许还在京州,你现在离开,万一有什么事,恐怕赶不回来。而且,那已经是过去了,相野。”
无论那里面关着的到底是不是楚怜,现在去看都不能再改变什么。相野被他这么一说,终于冷静下来。
对,现在重要的是楚怜在哪里,而不是他曾经在哪里。
“桃子。”邢昼仍旧抓着相野没放手,转头看向陈君陶,道:“你带阳阳迅速去一趟江州。”
陈君陶点头,事不迟疑火速离开。其余的人则都被召集起来,再次坐进了会议室里,此时相野已经理清了思路,率先开口:
“首先要确认,楼的倒塌到底是不是意外。”
“我来了我来了!”决明的语气里带着庆幸和后怕,“刚才我马不停蹄去跟江州那边对接,再晚一点那地下室就上社会新闻了,好险。”
邢昼:“能看到调查报告吗?”
决明:“还得等一等,不过现场的照片有了,我马上投到幕布上。”
一张张照片开始投放,所有人凝神看过去,就连宗眠也坐直了身子,看得认真。因为江州还在下雨,拍照的人技术也一般,所以照片拍得都不是特别清楚,略显昏暗。可正是因为昏暗,再配上地下室那环境,愈发显得照片阴恻渗人。
“唔……”宗眠摸着下巴,说:“所以是相齐原本打算当做惊喜送给楚怜的符,最终却用在了楚怜身上?”
决明:“大棉花你这么一总结,还真是……造孽啊。”
简寒栖:“那这个相齐会不会是被楚怜杀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表示沉默,邢昼、宗眠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相野。简寒栖性子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如果这个猜测成真,对于相野来说……
相野果然面色沉凝,他放在桌子下的手已经攥成了拳,指甲掐进肉里,痛却不自知。简寒栖的猜测他不是没想到,因为按照逻辑推断,相齐关了楚怜,楚怜一朝脱困,会报复也情有可原。
深吸一口气,他道:“当时我带他去医院检查过,是器官衰竭。医生说是人老了之后的常见病症,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老乐沉吟片刻,道:“那相齐的身体变得那么差,还有他的突然苍老,是不是也跟他使用了锁灵符有关?他毕竟是个普通人,强行使用锁灵符的话,或许就会产生这种效果。”
最后的不合理之处终于有了解释,但大家的心里都轻松不起来。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从头到尾都很惨烈的故事,真挚的情感最终败给了谎言,没有人得到善果。
相齐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楚怜出手,是看穿了好友真面目之后的大义灭亲吗?楚怜在面对生命垂危的相齐时心里又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至于楚怜究竟是怎么脱困的,或许得等到陈君阳和陈君陶去实地查验过后才能知晓。
“决明,加大排查的力度,尽一切可能找到楚怜。”邢昼沉声。大海捞针谈何容易,但就算希望再渺茫,也得全力以赴。
如果楚怜真被关了十年,那就太可怕了。可怕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现在的楚怜。
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结合近期缉凶处的表现来看,邢昼隐隐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此刻的楚怜又在做什么呢?
他正坐在通往花园的落地窗前摆弄大提琴。长久不练,他的技艺已经生疏,但练了一会儿指尖就灵活起来了,一曲巴赫随之流淌而出。
花园里是被丢弃的雏菊的尸体,还活着的花草也被昨夜的雨水打湿了。他演奏得认真,一时在乐曲里无法走出,骤然听到烂尾楼倒塌的消息,还愣了片刻。
就像隐秘被公之于众,原本掩盖好的伤口被彻底撕开,露出溃烂。他叹了口气,说:“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末了,他问身后的人:“名单整理好了么?”
假宋灵早有准备,立时递上一份文件。楚怜随意地翻看,里面是一份又一份人员名单和对应的详细资料介绍,知名艺人、商界大拿、政要、艺术家等等,甚至是普通人,应有尽有。
楚怜看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翻完了所有的资料。
假宋灵以为他只是先看一遍,还需要仔细挑选,谁知他却随意一指,说:“就他吧。”
“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
“不了。”
楚怜换了一首,继续沉浸在音乐里。假宋灵不敢再继续打扰,等到又一曲结束,她留下一句“我会尽快安排”,便躬身告退。
乐曲声久久回荡在别墅里,从巴赫到舒曼,像一个人的独奏会。
日头再度西斜,又到了相野最喜欢的黄昏时分。
夕阳正被远处的高楼蚕食。那一片浓郁的霞光像被画笔涂抹在天上的油彩,铺了一层又一层,瑰丽至极。他喜欢夕阳胜过日出,太阳这个东西,死也死得那么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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