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得野
话语戛然而止,老板看着门口的方向,满脸尴尬。
相野和邢昼齐齐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碎花裙、戴着草帽的姑娘走进来,柔柔弱弱小白花样,手里却提着个装海鲜的大篮子。
褚秀秀。
老板回过神来,连忙过去接过篮子,说:“今天怎么是秀秀来了啊,你爸呢?哈哈、哈哈哈……”
一阵干笑。
褚秀秀却好像没听见他刚才在背后说道什么,又或许是听见了,善良地假装自己没听见,说:“爸爸今天比较忙,所以我顺路帮他送过来。”
这声音也是柔柔的,像昨天相野打开车窗时迎面吹拂的温柔海风。
“这样啊,那我不耽误你了。你还得去上补习班吧,海鲜我收到了,你快去吧,别迟到了。”老板打着哈哈把她送出门,这有客人在呢,太丢脸了。
褚秀秀点头说着好,临出门时,却又回头看了相野和邢昼一眼,微微一笑。
那笑似有深意。
相野和邢昼对视一眼,紧跟着离开民宿。
公交站台上,褚秀秀正在等车。看到他们过来,好奇的眼睛打量着他们,丝毫不怯。
两人心里已经有了思量,再次对视一眼,由年纪与褚秀秀相仿的相野上前询问:“你认识我们?”
褚秀秀:“你们是缉凶处的人,是来找我的,对吗?”
这下,可超出两人的预期了。相野保持着面上的平静,道:“你果然是鹿野的人。既然认出我们了,为什么不跑?”
褚秀秀:“我又没有干坏事,为什么要跑呀?”
相野:“那真正的褚秀秀呢?”
褚秀秀认真地看着他们,问:“如果我说,我附身的时候,真正的她已经死了,所以我才借用她的身体的,我没有杀人,你们信吗?”
如果说直觉的话,相野选择信,但他习惯怀疑一切。邢昼当然更看重证据,毕竟死了的褚秀秀已经不会再为自己发声了,缉凶处必须对每个无辜的灵魂负责。
“除非她刚死,否则你不可能夺舍一具尸体。”邢昼眸光冷冽,“所以,案发当时,你在现场。”
褚秀秀似是被冻到了,装模作样地哆嗦了一下,说:“这么快就进入审讯环节了吗?”
邢昼不为所动,“你也可以选择不说。”
褚秀秀又求助似地看向相野,可相野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淡然地看着她,像在看路边的石墩子一样没感情。
“好吧,我老实交代。”褚秀秀抬起双手做投向状,“我知道你们不可能轻易信我,但缉凶处不是对鹿野的人一味的赶尽杀绝的对不对?而且有人能给我作保。”
邢昼:“谁?”
褚秀秀笑着,看的却是相野,“是沅。”
相野神色微变,“你见过他?”
褚秀秀:“没有,但我跟他联络过。他让我主动找你们,说你们会保我的。”
相野追问:“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褚秀秀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时有人骑着车过来了,公交站台说话不方便,褚秀秀便道:“不介意的话,我们换个地方?我知道有个地方很适合说悄悄话。”
褚秀秀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找上门来,相野和邢昼也不担心她会跑,或有什么埋伏。三人很快离开。
目的地是瀚海一高附近的一家书咖。现在是暑假,又是上午,书咖里没什么客人,又有卡座,私密性比较好。
褚秀秀挑了靠窗的位置,一点不怕被别人看到。
“要喝点什么吗?这里的冰美式和焦糖奶茶都很好喝。”她笑着推荐。
等邢昼问过相野,点了两杯冰美式,她又说:“可以给我也来一杯焦糖奶茶吗?邢队长行行好吧,我零花钱不多,都拿来买参考书了。”
不过就是一杯奶茶,邢昼刚要答应,就被相野拦下。相野扫了褚秀秀一眼,道:“想喝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褚秀秀保持微笑,“什么问题?”
相野:“沅在哪里。”
褚秀秀:“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我们是通过网络联系的。”
相野:“那你别喝了。”
褚秀秀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她转而看向邢昼,却见邢昼不动如山,那是什么山?是相野的靠山。
这两个人,一定没有女朋友。
“我可以把我们的联络方式告诉你。”褚秀秀做个深呼吸,也知道面前这两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干脆摊牌。
相野只抬了抬眼,无声作答。
褚秀秀莫名就被他压得有点气短,稳住心神,打开手机登录一个网站,递到两人面前,“我跟他就是在这个网站上联络的。”
相野拿起手机,发现是个叫做“一所小房子”的不知名网站,问:“你怎么知道在这里能找到他?”
褚秀秀:“他从鹿野离开时曾给我留过一段密文,说如果以后我也来了这边,就靠这个相认。一个月前,我在网上搜索到了那段密文,这才辗转跟他联络上,他又把这个网站的链接给了我。”
相野:“什么密文?”
褚秀秀直接沾了水在桌上写了串数字,道:“随机的数字,没有任何规律,只有我们俩知道。他把这串数字留在了一个社交账号上,但那个账号在我联络上他之后就废弃了,你们再去查,恐怕也查不出什么。”
闻言,相野微微蹙眉:“你跟他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给你留密文?”
褚秀秀没有立刻回答,她也在审视相野和邢昼,看看他们是否值得自己信任。相野和邢昼也没有催她,半晌,才听她说:“我的父亲,叫拓真。”
拓真。
真是个熟悉的名字。
“三个多月前,他死了。”褚秀秀说着,似是想到了遥远的鹿野,眸光投向窗外,神色中透露出一丝伤感和缅怀来,“临死前他让我出来找沅,不要找其他的鹿野的人,就找沅。这是我唯一的活路。”
第58章 一封信
拓真死了,那片平原上最后一个强大的祭司死了,属于祭司的时代也就过去了。
鹿野平原迎来了大洗牌,好好的一个春日,变得比冬日还要寒冷。但无论是谁,或凶狠、或残忍的表皮下,藏着的是不可言说的恐慌。
这么多年过去,那些有勇气离开的,都离开了。熬不住岁月侵蚀的,都死了。鹿野平原最后还剩下什么呢?
他们这些剩下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褚秀秀就在这恐慌中,悄悄离开了鹿野。她是诈死的,没有让任何人知道拓真的女儿还活着,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新世界,找一个不知道是生是死的人。
“三个月前……”相野重复着这个时间点,道:“你说拓真是三个多月前死的,他死之后你离开鹿野,也就是说,这次的门,就开在瀚海?”
褚秀秀点头,“准确来说,是开在海上。我直接掉进了海里,幸好是魂体,淹不死,但那里离岸边太远,我足足在海上漂了三天才看到城市,谁知道就刚好碰见褚秀秀坠海。等我发现她,想过去救她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我就干脆附在了她的身上,以褚秀秀的身份被救了起来。我虽然夺舍,但真的没有害她,灵魂刚死的时候其实身体是还有反应的,在这个时候附身,就还能‘活’。”
邢昼:“活的几率有多大?”
褚秀秀:“拖的时间越久,几率越低。最好是刚咽气就附身,等于是给这具身体直接换了个灵魂,但也有失败的风险。”
褚秀秀在赌,她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悄悄上岸,找一个合适的对象下手,比附身一具尸体要好。
但那样做就是杀人了。
邢昼:“你的父亲没有给你钥匙?”
褚秀秀沉默,末了,深吸一口气,道:“给了,但我没能守住,如果不把钥匙交出去,我不可能活着离开鹿野。这十年里,钥匙送回来的很少,我父亲也拿了一把。他最初……是不希望我们离开鹿野的,他说外面的世界不一定适合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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