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得野
相野很快下了决定:“我要回江州。”
邢昼:“理由?”
相野反问:“你知道是谁把你引过来的吗?”
邢昼:“匿名信息,无法追踪。”
“线索的一头断了,那就只能找另一头。”相野站起来,目光直视邢昼,“号码是老头给我的,也是他抚养我长大的,我生在江州、长在江州,那对我来说就是一切的起点。”
邢昼沉默地审视他几秒,看了眼手表,道:“半个小时后出发。”
相野暗自松一口气,虽说他能感觉得到缉凶处对他没有恶意,昨夜甚至还救了他,但在这个愈发奇诡的世界里,他无法相信任何人。真相,只能自己去找。
另一边,邢昼离开房间来到了走廊上。他并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口附近打开了手机。
耳麦里传来一个轻快活泼的声音,正是昨夜负责追踪手机信号和调监控的那个。
“头儿,资料已经发给你了。抚养相野的人叫相齐,他是个京州人,但很奇怪啊,我发现他的户籍信息动过手脚,年龄改大了很多。这个人死的时候头发都白了,完全是个老头,但按照他实际的出生日期来算,他只有四十几岁,还年轻得很。而且一个京州人大老远跑到江州去,收养一个素昧平生的孩子,怎么看都有猫腻。”
邢昼看着资料上的证件照,末了把手机收进口袋里,道:“去查一查这个相齐的背景,再把楚怜的资料翻一遍,重点查他在京州时期的事。”
那头的人飞快答应:“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很快,相野收拾好了,从房间里出来。
邢昼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兀自在前面带路。两人坐电梯下到停车场,找到一辆黑色越野车。
相野看了一眼,是京州的车牌号。
等上了车,他见邢昼完全没有要等其他人的意思,不由问:“还有两个人呢,不跟我们一起去?”
邢昼:“善后。”
相野想到昨夜的大战,被一枪爆头的司机和爆炸的渔船。如果缉凶处真的是某个特殊部门的话,善后倒是问题不大,但捕梦网呢?
“长途车上的人怎么处理?”
“他们不会记得你。”
捕梦网掳走的不仅仅是人,还有一个小时内这个人曾经存在过的所有痕迹。但邢昼不欲解释更多,相野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后仰靠在椅背上,这就开始闭目养神。
不去担心不该担心的事,这是相野的人生准则之一。
第6章 小精灵
迎着晚霞,相野又再次回到了烂尾楼。
明明才离开不过一天,眼前的一切还跟昨天一样,可落在相野的眼里却觉得格外陌生。世界不是他认知的那个世界,老头也不仅仅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如果说从鹿野出来的人都必定要穿过一道门的话,相野觉得那道门应该叫——罗生门。
介于真实和虚假之间。
小区里的邻居看见相野,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这是住在2栋的钱婶,六十多岁了,平时就靠捡废品和卖菜维生,小区空地上开垦出来的菜田,一半都是她的产业。
“小野啊,难得见你带朋友回来,你爸妈呢,怎么不在啊?”钱婶对于相野能找回自己的父母很是欣慰,前几天里,也是她跟宋灵走得最近,跟宋灵说了不少心疼相野的话。
“他们先回去了。”相野道。
“这样啊,没关系,咱慢慢来。”钱婶注意着相野的表情,自己又不知脑补了什么辛酸故事,拍拍相野的肩,说:“待会儿来我家,今天你赵大爷亲自下厨,你不是最喜欢吃他做的回锅肉吗,来端一碗回去。正好我家里电灯又坏了,你再给我看看,还能不能修。”
钱婶是个热心肠,除了喜欢使唤人帮她做点小事,没别的问题。因为相野穿的是长袖,所以她也没发现相野身上的伤。
相野点头应下,辞别了钱婶,又继续往前走。
小区里的荒草没有人清理,时常会有蛇出没,尤其是天气热了以后。相野随便捡了根树枝当探路棒,蛇没看见一条,倒是撞见了黄大仙。
大仙又在菜地里偷瓜。大家生活都不容易,所以相野每次撞见这种偷窃现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野鸽子对此也没有意见,它们顶多站在附近发出“咕咕”的声音,等相野走近了,又一窝蜂散开。
这么大的荒废小区并不多见,邢昼也是第一次领略到这样的“原生态居住环境”,他看着相野神色如常地穿梭其间,大约能明白他为什么在经历昨晚那种变故后,还能保持镇静了。
相野住在7栋,整栋楼只有他一个住户。烂尾楼当然没有电梯,他每天步行往返九楼,走出了经验、走出了活力。小的时候他一度觉得老头是故意买在九楼,就是为了折磨他,也曾一度妄想在楼外面安装吊篮,以实现自动升降。
后来老头告诉他,那是因为你太弱了。
相野每天这么爬上爬下,体能依旧没有改善多少。他一度因为爬楼梯而上学迟到,所有老师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相野就变成了学校里唯一一个迟到不会被罚站的人。
假沈延之和宋灵来这里忽悠他的时候,也为这个楼梯奉献过不少汗水,这么一想,相野心里就平衡多了。
可今天,邢昼面不改色地一口气走上了九楼,大气都不喘一下。
相野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却见屋内一片狼藉。想来是昨夜风雨太大,又把窗户吹开了。风刮得炉子和落地灯都倒在地上,摇椅上落满了树叶,地毯都脏了,还湿着。
他很喜欢那块地毯。因为老头很穷,搞不起装修,所以墙壁和地面只是简单地用腻子刮了一遍,美名其曰工艺风。地毯是相野从旧货市场淘回来的,花纹像是原始社会画在陶罐上的那种简易图腾,也不知道具体算是什么风格。
除了地毯,摇椅、炉子和落地灯这些东西,其实也都是相野从外头扒拉回来的旧货。他像蚂蚁搬家一样,捡些别人不要的破烂,清洗、打磨,再一点点装饰自己的家,为此学会了不少杂七杂八的技能。
如今看到这一片狼藉,相野心里憋着的那股劲好像瞬间就泄了。不想去整理,也不想再花心思在这个上面。
都没用。
他沉默着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断了弦的尤克里里。目光再落到窗户上,窗户被风吹开的原因大概还是因为锁扣,前几天相野忙着应付假父母,根本没有时间去修它。
好在其他的窗户都是好的,厨房和卧室没什么损失。水电也都是通的,除了经常会断水,电压也不太稳,没什么大问题。
老头以前住的房间已经被相野改成了杂物房,他轻车熟路地从中找到工具箱,对邢昼说:“我去钱婶家,你——”
他复又扫了眼杂乱客厅,道:“随意。”
相野大步出门,他怕自己再待着,会忍不住想把那些东西从楼上扔下去,甚至还会骂娘。邢昼站在窗边往下看,还看到他边走边踢石子。
有颗石头大约是太挡路了,又踢不动,相野气劲上来,放下工具箱就把它抱起来,“扑通”一声丢进旁边的溪水里。哗啦水花四溅,惊起一群飞鸟。
随后他又拍拍手,拎起工具箱,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邢昼目睹了全过程,而这时他的耳麦里刚好又响起那个略显活泼的声音,“头儿,你到江州了吗?住哪儿啊,要不要我帮忙订酒店?我跟你说江州那地方好吃的可多——”
“送扇窗户过来。”
“啊?”
“一米五乘一米八的尺寸。”
“哦、哦哦我记下了。”对面一阵恍惚,“不是,头儿你要窗户干什么?在外面露营吗?可一扇窗户也不顶用啊。”
“送到相野家。”
“这样啊……头儿你又翻人家窗户,还把人窗户打碎了???”
“决明。”
“在!”
“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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