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 上
这话真是佛祖听了都得被他气死。
因为这世上,只有顾某人才能做到根本不管他们俩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是谁清纯不懂,谁故意乱搞感情陷阱才把事情给搞成这样。
而他更是已经选择性忘掉了之前他们俩动不动就拳脚相交的‘佛侣游戏’,并开始沉浸在自己临时加戏的苦情剧本里一个劲地推卸自己的责任了。
“你想怎么负责。”
“我要你亲我。”
“顾东来。”
面对他的得寸进尺,法僧师兄气的太阳穴直跳,冰渣子都快掉下来的眉头皱的能吓死他的师弟们。
“或者,跟我走,我们从今以后一辈子都在一起。”
说完,顾明王再一次大言不惭敞开怀抱,宛若情圣转世一般半夜在他的耳边不计后果对他发起了自己又一次的求爱。
“顾东来。”
一听到这话,眼盲的状态下法僧师兄立刻非常气息冷地一顿。可有个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就是要把自己胸膛里完全藏不住的爱一遍遍告诉和尚的混蛋却还火上浇油道,
“嗯?听你这口气是还觉得不满意是么,或者你觉得自己作为男人面子上过不去,我们也可以商量一下换个方式,反正你以后就是王栩和顾烈名正言顺的舅妈。”
方法僧:“……”
这个一开口每句话都自恋自大到,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混蛋孔雀,是真的有本事把他们俩本来就不怎么愉快的对话搞得气氛更加令人无言以对。
偏偏顾东来抬头看方定海被他的话搞得快半张脸冻结了的表情真的当真了,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神经好像有问题般寻人开心的疯子还抵着他的肩膀,低着头翘起苍白的嘴角扯了一下。
“我是在逗你玩的,我想让你轻松一点。”
“你又当真了?”
——这个人,果然满嘴都是一些根本不对别人负责任的话。本就在生死关头的法僧师兄这下是真没心情和他继续胡闹了。
“我是和尚,没有兴趣和人讨论这种不符合寺庙戒律的问题。还有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别人的禅房,顾明王。”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某位明王殿下执着地开口问。禅房里静悄悄的,有个背对着他装睡的冰坨子又故意装深沉了。
“方定海,开口回答我,你愿不愿意和顾东来一起从此走下这道古老山门,只是和他一个人去人间浪迹天涯,把你的命只给他,而不是给龙泉山。”
明明知道得不到身旁这个家伙回答,顾东来这个家伙却又来了句。
“……明王殿下。”
“你觉得我现在这副已经没办法再为他人做更多事的样子,除了这间寺庙我这辈子能和你去哪儿。龙泉山是我自出生以后唯一的家,除了这一方寺院山门,我这一生哪儿都不能去。”
和尚闭着眼睛回答。
“那我为你留下怎么样。”
这个人还在不死不活地拽着他的一只手像对他表白上瘾了般说。
“你人在这里,我哪里也去不了,我一辈子都走不出有方定海在的地方,我留在这儿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你死了,我也跟着你死。”
“你和我可以一起去灵山,也可以让我陪你留在你喜欢的方外,就算这辈子再也不能成佛,顾东来也为你一个人留在人间,好不好?”
“……顾东来,你要是再说一句这样对你自己的人生根本不负责任的话,我们就真的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口气一下变得很冷,方定海总是无法去说明白某些常人感情的心口处又开始泛起那种闷疼了。他从不生气顾东来对自己任何无礼放纵的事,他只生气这个人去伤害他自己。他这样的不疼惜自己,才是使方定海无法去放下他的关键所在。
因为这念头,方定海的眼睛又开始疼痛,他的嘴唇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数日来被佛毒折磨,以及对这个人身在何方的挂念,使他整个人夜不能寐,陷入了作为僧人从没有过的恐惧,挂碍,彷徨。
一时间,他不得不皱起眉,扭过作为出家人不能动念的身子不想靠近别人,而这时,当他感觉到身边那个人一触碰自己,年轻僧人被他拥抱着死死抓进对方手臂里的疼一下缓解了。
不可思议。原来,靠近顾东来,就是救他并远离佛毒痛苦的解药。
可是这样不该的贪恋却也使僧人的内心陷入了浓浓的负罪感,他们明明还是如此信赖离不开彼此。就算疼,好像也总是这样一起熬着,犹如过去的一次次共情下的回忆。
“我真想回到刚认识你的那时,顾东来。”
一个人压下重伤未愈的眼眶中泛起的阵阵被魔气折磨心智的隐痛,多日来承受着佛毒之苦的年轻僧人带着梦魇般的语气,侧着身子轻轻抱着这个人和他极其缓慢地耳语。
“为什么。”
跑来胡言乱语了半天,这时却安静了起来的顾东来感受着他的僧人伸出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两个人头抵着头。枕着彼此的手臂,长发下遮挡冰冷面颊的一双眼睛却也微微发热,声音小到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才听不见。
“因为,那个时候的顾东来并不喜欢方定海,方定海也不会根本放不下顾东来。他们只是两个根本不在意彼此存在的陌生人。”
“方定海不会一想到顾东来过去受过的那些苦就觉得难过。”
“不会因为顾东来这个人骨子里的固执,一意孤行和不知道放弃,而感到他自己都不明白心痛。”
“更不会因为感觉到他的一滴眼泪在自己眼前落下,就觉得自己那天晚上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真的罪该万死。”
“因为你,已经使我分不清,自己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在坚持的事到底是对是错了。顾东来。”
这样的话,换做是常人。如方法僧这样的性格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开口说。
可是,他是出家人,从不说诳语。更关键的是,身边的这个人是顾东来。是世上或许除了他自己最了解他,和他有着早已超越生死概念的顾东来。
他根本无法做到隐瞒,伤害欺骗对方,或是对他恶语相向,甚至在这样一个和对方再度纠缠在一起的夜晚,他们这两个早已交换了人生每一个有彼此日子的人却也隐瞒不了对方分毫。
顾东来知道,方定海在乎他。在乎到他明知顾东来不计后果也要告诉自己的爱会伤到他们两个人,也愿意一次次把他在想什么告诉自己,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真正要一个做佛的人似乎总是如此。
佛只能公平地爱世上每一个人。方定海心中对于众生的慈悲和关爱给不了单独一个人。
因为他如果只是偏爱一个人,那么他一生就失去了对于众生的公平,那么,佛也就不再是佛了。
可今晚夜里的风好像格外地凉。眼看他人躺在面朝门的那一侧,贴着自己的手臂越来越冷。忍着二人目前为止还在相互较劲,也根本无法和解的糟糕氛围,方定海还是闭着眼睛,又终是顶着手臂上的伤坐起来,和这个人互换了一个位置。
年轻又无情的和尚再次自愿成为了明王殿下一晚上的挡风工具。感觉到禅房门外吹来的风小了很多的顾东来什么也没有说,只被这个人永远沉默像在袒护和尊重他一般半揽在了怀中,却不真正触碰他,又面朝彼此闭上了眼睛。
这个人明明都说了不想再见他了,却还是担心他一个人离开已经是深夜将他留在禅房中,不让他只身踏着半夜露水深夜离开。
这使顾东来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住在灵山上无人管的自己一天天和命运做抵抗记忆,如今他终于找到了为他遮风挡雨的人,这也使他忍不住去仔细看着这个人的眉梢双眼。
可就是这一眼,使两个人在夜深人静中对视上了。僧人灰色,情绪空白的眼睛还受着伤。但顾东来知道,他们俩确实都在‘看着’对方。扑通。扑通。那上一次在二人回忆中的不可思议的心跳又来了。
“还疼么。”
顾东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