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 上
“你手怎么了?”
校服都没拉上的小孩撑住膝盖,一脸上气不接下气就停了。
在他面前,坐在车上的他舅穿着身长款修身风衣,里头是米色高领,胳膊上打的厚石膏尤其扎眼。顾东来看他一副早就知道自己要来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先开车门下来,接着,长发男人就吓人地抬腿朝王栩一脚踹了过去。
这一记和上门寻仇似的飞踹,这一次专门找上门来管教外甥的顾东来是一点情面没留。他这一脚力道十足,正常人都得被踢得半死。
顾东来从小到大都对王栩很疼。
王栩干什么,他都兜着。他知道王栩聪明,叛逆,骨子里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的,所以,只要是他想做的,他这个做舅舅就算去天上也会满足他。
但疼外甥是一回事,顾东来永远还是顾东来。当他这种人想对一个人翻脸时,在这世上,就没人能在他眼里有一点余地。所以,毫无防备的,王栩就被这一脚给踹惨了。少年人措手不及,叫了下疼立刻抱住腿。
但今天才来他学校,就是为了亲自揍他的顾东来却没停手,反而上来就一副要把亲外甥肋骨给踩断的架势就又邪气无比地抬起了脚。
要知道,王栩这一点打架技术,可都是顾东来这个佛门出身的暴力菩萨这么多年手把手教的。所以深知,这十八层地狱恶鬼般的一脚要是下来,他怕是得休学到明年了,王栩一个少年人给吓尿了。求生欲极强,也不敢还手就又怕又痛大喊了句。
“舅!我,我错了我错了,嘶——我真的承认错了!”
一听这话,脚也停了。单手插着兜,双眸俯瞰着他的顾东来才肯跟扯了扯嘴角他说话了。
“哦?哪儿错了?”
这话可太吓人了。要是回得不好,估计还得挨顿胖揍。王栩这小子作为一个男子汉,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连女鬼都不怕,但碰上自己的亲舅舅,也只能咬着牙回答道,
“是我不对……我,我前天……不该不打招呼,就跟一个陌生人走!…还有,一个人跑来住校也不和你说一声!我不该让你担心,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不能这么草率,舅,我真的错了!”
这一番话,王栩说完还给跌撞着爬起来。他不是真没脑子,知道顾东来不会无缘无故地打他。这一顿打,打的就是让他长个记性。
毕竟从小到大,他挨过无数的打。那时,是别人欺负他,顾东来都会让他不许哭,再一拳头一拳头地教他还回去。
那是因为,他人力量终究无法永远主宰个人命运。自己才是能救自己的人。这是顾东来告诉他的,在世上的第一个生存在人世的道理。
因为,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本也就没有一个人,能为王栩任何不懂事的行为承担起责任,只要是一个男人,就要迟早站起来自己面前眼前的人生。
顾东来一直要告诉他的,其实就是他要是不学着变强大。那么,迟早有一天连他这个舅舅都保不了他的命。
而见脸都青了块的小孩这认错态度倒是挺好的,再一次内心感叹自己这个外甥真是块出家好材料的顾东来也不说什么了,想想这事到此维持,却也转身从车里就提了两大袋生活用品丢给他。
“这,这是。”
王栩一愣。
“你不是要住校么,总要带点自己的东西,你一个人能准备什么。”
“你觉得舅舅我会白打你么,我最疼的宝贝心肝?”
顾东来这个一旦心情好就立马变得和以前一样的家伙说着邪气粗暴地上手一捏自己小外甥的脸,又把王栩这小子搞得变开心,因为里头不用猜也知道都是他喜欢的,所以这臭小子当即就又缠上他舅了。而这对性格一个坏样的舅甥俩解决掉这一场暴力版‘家庭教育’后,还因此进行了一场关于下面的对话。
王栩:“舅,你见到那个长得天仙下凡一样的和尚了么。”
昨晚还在家里抱着枕头‘发/情’的顾东来对此却一副佯装淡定地挑了挑眉:“见到了,干什么。”
王栩:“是不是长得超级好看,和小仙女一样,你肯定一看见立刻就想泡人家了吧哈哈哈哈。”
顾东来:“……”
这么‘一针见血’的发言,真不愧是自己的亲外甥。为人早就路人皆知,根本没一点正常大人样子的顾舅舅眼睛一眯,又跟对待好哥俩似的拿手臂一下圈住外甥的狗头,一脸厚颜无耻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没有,真没有。”
一看他舅这人一副还没怎么样就已经习惯性护食的样子,王栩连忙机灵地凑上来又和自己亲舅舅交换情报道。
“我那天看他好像眼睛看不见,又什么常识都不懂的样子,就和他分享一点在人间生活的必须知识点,他现在好像在一个人四处在找什么因果,感觉应该遇上什么麻烦了,舅,你要是现在……试试,说不定,嘿嘿。”
“哦,这样,那下次你要是再看见他就说,你舅舅长得帅又有钱,英俊潇洒,专情专一,是最适合吃饭约会看电影的人了,要是他能和你舅舅做朋友,你舅舅一定会对他非常友好,乐意帮忙的。”
这两个家伙的对话可太无耻了。
王栩作为个小混混都被他舅给打败了。可也是舅甥俩正说着时,王栩突然脑子里想到了一件事——
“啊,这么说,所以,舅,照你现在的意思,那个帅哥和尚跟我说的是真的,我爸真的被是其他不明魔物给因为那什么一件因果抓走了?”
手上拿着汽水,一脸震惊的王栩到现在都还没接受这一事实。
“嗯。”闻言,跟这小子并排坐在车前端,拿手的顾东来想想又问道。“你那天醒了,真的因为因果被改变了的事,而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啊。”
“白色鬼头?”
“不,不记得了。”
“绿脸女人?”
“也不记得。”
“半夜我和那个和尚一起跟鬼打架,你家房子差点拆了?”
“啊?什么?什么时候还有这事?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啊,不然我肯定要爬起来看啊!”
中二少年王栩这下彻底抱憾终生了。可顾东来下句话却把他弄得彻底懵了。
“那我不是个凡人,你妈也不是个凡人,你爸你妈是人和菩萨相恋,你顶多只能算半个人这事,你总该记得吧?”
王栩:“……”这话就跟个晴天霹雳似的,一下又把这个此前一直觉得自己很普通平常的高中生给弄傻了。
“所以我妈没死!”
“她应该还好好活在世上,但是你不可能去见她。”
“为,为什么?”
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根本不怕。
手本来还插在兜里的顾东来到这程度也不打算隐瞒这小子了,索性抽出自己的另外一只手,就将一边手腕上那颗一直带着的佛珠舍利摘了下来。
这一摘下,那颗舍利就在他手掌中腾空了起来。这舍利,圆形,透明。内里像是有流沙在动般,随光而一闪闪地亮起。
这一幕,神秘,美丽。有种佛门洗净一切污垢尘埃的圣洁感。圆形的珠子散发着孔雀尾羽上一根根杂糅反光的深紫,碧绿和翠金色光芒。
也是在这开始舍利发光的刹那,他们二人周身一片强光迸发。在这光芒中,王栩只见顾东来的面目像是笼上了一层光。
在光中,他明明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觉得以一张和佛菩萨像一样神秘失真面目的顾东来在看着他。这让他错不开眼,只呆呆地盯着这好像变成了一尊佛寺雕像的长发男人,也是这时,他从小到大,都没告诉过他一句关于身世的舅舅才将那颗五光十色的舍利给他道,
“南无释迦摩尼尊者,你的母亲本是一只灵山佛祖释迦摩尼座下的金翅大鹏鸟。”
“她和我同母所生,自幼长在灵山,为灵山国的长子和公主,一同拜入佛门后,被佛祖当年为我们赐名东来与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