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 上
但是人命关天,作为两个一心救世的人,若是只为了自己的成佛路。明知现在赶去来得及救人,却为了个人利益而放弃救他人。
那么这个佛,他们不当也罢。
就因为这个缘故,二人决定在回龙泉山之前,最后一次前往那受八部众所害的地方救下那一个县城的人。
“我倒真是第一次见你的护法法器。”
路上,当穿梭在那个时节长满枫叶的山中,段久楼一边喝酒,一边看圣僧本人偏要用脚走路倒也觉得很新鲜。
“这本来不是你的眼界所能领悟到的。”
带着一个遮挡着半边面孔的斗笠,北冥背着自己沉重的竹箱行囊跟他一起行走在这山水之中,像个苦修的僧人般回他。
“莫要说这些大话,等你哪天受了伤,还不是要用我炼的阿伽陀药,洗髓丹,大还丹,若是不服,回去后,咱们比划比划?”
“待这次事情解决,一力解决这场生屠,我自会让你领教。”
北冥对他的挑衅不予理睬。
“同你一样,我总会让你一败,让你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段久楼说完还笑着指了指天。
二人这对话中,显然还是没将法慧最初的因果之说真正当回事。
因为他们一直都能自保,胜负之说。
那时于他们二人来说,还是个未知之数。
但等他们来到那个传说中有大妖出没的地方,二人却遇上了一件极罕见的怪事。
原来,这个县里每家每户不到天黑,就会熄灭了所有的灯。还要假装家家户户都没有人在里头一样,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北冥和三斋到了之后,觉得这事很奇怪。
所以那夜他们没走,而是留下来躲在暗处的屋顶,顶着县里的一切。
结果到深夜,当他们俩一左一右用咒法藏匿在街市上方的房顶,竟看到一个长着梭形脑袋,灰色皮肤的女妖在地上爬。
当到一户人门前,这脑袋像个梭形石头的女妖还停下,发出人语。
【‘天亮后,你父亲要死。’】
这一句关于生死的预言,把那一家子吓得呜咽起来。
可这时,女妖却邪恶地笑着这爬走,而且每到一户都会留下了一句话。
【‘丈夫淹死,妻子被虎吃,婴儿溺水,代代不得好死。’】
到她告知给每一户人家关于生死的预言后,这下只留下屋顶上已经看到这一切的两个僧人。
“这是什么妖?”
皱眉的北冥头一次见识这模样奇怪的女妖。
“不清楚,或许要问问当地的人,先走吧,别惊动她。”
三斋这么答道,也跟着像只利落的鹰般纵身跃下。
而到白天,没等他们再换一身俗家弟子的打扮,找上人先问清楚。昨夜那户人家的父亲就真的在天亮时死了,不仅如此,县里死的人还不少。
百姓们大哭。为了活命只能拿出全部粮食去供奉这位女妖。
也因为这个缘故,北冥和三斋才意识到那女妖或许真存在预言的本领,而关于女妖的身份,这时他们也终于打听到了。
原来,五年前,此地县主本有个女儿,名为阿女。
阿女生的美貌,与人结为夫妻后,这夫妇二人都是极俊秀的男女,可是有一日,阿女得了一块绿面菩萨吊坠。
这绿面女菩萨,名为反度母。阿女爱惜容貌,日日在家中诵经祈求。
那块度母收到凡人的供养,就幻化为一绿面女子,来阿女家中敲门讨要饭食。
阿女一家见到门口这个绿色女人的怪样吓得关门,还用家里的石头砸她。到天亮后再睁眼,那块反度母的吊坠竟然被一块石头给砸碎了。
这块梭形石头砸死了度母。阿女不敢将这杀人物乱丢,就天天藏在衣服里,和肚子贴在一起。
可谁想,就因为这件事,阿女家留下了一件恶果。到十月后,阿女怀上了孩子,还是罕见的三胎。
可此时,可怕的事却来了。因为上天并没有带来吉祥健康的孩子。
当那肚子里的三个孩子出生后,一个面如蛇,一个面如猪,一个面如鸽子。
阿女一见到这三个妖怪就疯了。
在妖法反噬下,她将三个儿子全部用那块梭形石头砸死,又化为了一个没有脸,长着獠牙,只会用肚子顶着天还夜夜到其他人家给予预言的女妖。
她如今的名字就叫——女具。
这个女具的来历,北冥和三斋这下总算知道了。
因为已经成为了妖,女具已经没有了阿女的人性,只有将其超度,才能还这个被诅咒的地方一个安宁,所以二人就决定以佛法,先将这里每户人家的门上都画上一个生死轮。
这个家家户户门上都有的金色生死轮。
会在夜晚降临,使那个女具无法接近这里的人,也能让这里的活人不用再被诅咒害死,但需要用法力去维持正转。
等到这夜,北冥和三斋再一次藏匿在房上。果不其然,女具又来了。
当又一次害人的女具见门口家家户户都画着一面一模一样的生死轮,被瞬间迸发出的金光吓得大叫,又撞飞了出去。
这二人见状纵身下去,就想一块降服这女妖。
因为北冥和三斋都是当世少有的佛门强者。
这一场生死之斗,他们同这女具打的昏天地暗。
在僧和妖两方各自拼劲全力的数百个回合中,被生死轮阻挡而暴怒的女具变为巨大的躯体,还有三个妖怪化作的儿子相助,法力不容小觑。
追赶中,他们各自在房梁上扔下无数个雷火咒,不动明咒。
可此时,北冥和三斋还是在这数百回合的过招中,感觉到渐渐不敌。
最关键的是,就在这时候,天上竟在夜色中渐渐转为白色,一道他们等待许久的无名界线竟然出现了。
——大事不妙。二人心里都明白,或许劫数怕是要到了。
这种时候,杀女具和历劫数到底孰轻孰重,就需要他们自己来抉择。
在他们之中,北冥首先渐渐露出疲态,一下倒在了地上。
北冥如果论实际修为,该和三斋不相上下。
可他需要用自己的法力维持生死轮来保护县城中凡人的性命,所以被三妖打的满身鲜血,就快倒地不起了。
他的一身黑金色袈裟沾满了血迹,七宝珠的绳子都快断了,堪堪挂在脖颈。
三斋见此上前用身体挡在了他的眼前。
此刻,曾经面容俊美的他也是一头长发披散,满嘴鲜血,连耳朵上那只摇晃的珠玉耳环都难掩其狼狈凄惨。
他当下扭头,额头上的红刺青也沾满了汗水,却还是抓着北冥的僧衣,硬是逼着他将自己所有的丸药塞给这和尚,又怒斥对方道,
“你疯了,快放下这面五趣生死轮!不要再让它朝正向转下去,就算你有再高深的佛法,难倒为了救人,你要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可北冥听到这话,只在血泊中认死理地紧紧抓着那金色生死轮咬牙回答三斋道,
“咳……咳咳,阿伽陀药也无用了……你明知道,我为大义而死,所以莫要……为我之死自责。”
他们二人都无法放弃救人的大义。
那女妖见此,一个飞扑就要张开獠牙吃了他们。
也是在这时,本快要陷入绝境的二人一起握住那生死轮又将这女具的心口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心口那个地方一破。本还身形巨大的女具一下就像被吹灭了灯芯的油灯一样,灰飞烟灭了。可这面目可怖的女妖在临死之时,却对他们二人再次留下预言。这一次,这预言很奇怪。因为它居然有两句,还是完全自相矛盾的两句。
【‘北冥会死,段久楼会活。’】
【‘段久楼死了,北冥还是会死。’】
这话落下。女具就灰飞烟灭了。
北冥重伤,此刻离死只差一步,直接身子一轻,袈裟飞起,七宝珠碎裂一地,砸在那人怀中重伤晕厥了过去。
在他精疲力尽地闭上眼睛时,他看到了对方的耳朵。
三斋的耳朵上,永远带着这个珠玉耳环。那是一种红玉。和他的七宝珠一样,是生如烈火般的炙热鲜活,至死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