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的眉梢飞得更高了。
　　“对不起。在你那么小的时候我就被迫离开了你。”回声中枢只能借助矿场的系统广播发声，所以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活像早期人工智能语音助手那种僵硬搞笑的语调。
　　但楚桡用这乱七八糟的声音说：“可能我离开你的时候你确实太小，你对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吧。但我一直觉得自己基因不错，所以我对你相当有信心，我相信我儿子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混得挺好，看起来我没有想错，但你为什么不能对自己亲妈也多点信心呢？”
　　中枢的机械音虽然平板，但硬生生透出一种“吾儿叛逆妈妈很失望”的既视感。
　　“雷恩，我让自己刻意忽略所有的情感，在中枢·核心的网络里花了二十年成为仅次于它的中枢·探险家，我的目的也很简单，雷恩，你以为摧毁回声，是像关电脑强行拔掉电源一样简单粗暴的吗？”
　　“即便是左凛的星环长城防御体系，也不是靠单一设施支持的。”雷恩的眉梢又缓缓回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握住炮筒的手指需要开启外骨骼的稳定器，才能够保持平稳坚定。
　　他说：“回声是一个网络，它确实依靠硬件基础，但就连一个民用智脑，想彻底报废无法修复数据，可能都得先格式化再砸烂泡个水什么的，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我们能靠炸光服务器来简单摧毁回声。”
　　“炸肯定要炸，但这个无形的网络只要还在，只要还有一个链接没有被彻底封闭，回声就有能力备份转移，你能完全摧毁世界上所有的网络、信号、机械设备吗？任何一个回声，哪怕是低级的回声单元，也有能力做到修改硬件适配自身数据，以及自我修复再造。”
　　回声，或者说意识体，已经是一个种族，因为它们拥有自我繁衍、壮大种群的能力。
　　“所以？”雷恩似有所感。
　　与回声交战多年，即便没有联合地球，光凭借林敬也前阵子批发土豆一样打包送回来的中枢，训练有素的技术部门也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并且，针对这个网络的病毒也早已蓄势待发。
　　楚桡：“你需要一个能把你接入内网的接口。”
　　她的声音再也没有最开始的冰冷，那种字里行间的轻狂与张扬，那是雷恩学会那些东西的原因。
　　雷恩沉默地看着这个旋转的棱锥体——楚桡每次有了什么新的旅行计划，总是一边收拾行李一边乐得转圈圈，一把年纪依然把自己活得像个少女。
　　这是他的母亲。
　　时间改变了她，时间也没来得及“改变”她。
　　人类的最高指挥官凝视着面前古怪的机械物体，缓慢地扯开一个嘲弄意味的笑容，眼角却有红痕不经意燃烧。
　　他撇撇嘴，回答：“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能在任何情况‘混得挺好’？你看清楚，我可是联邦元帅，我男朋友也是联邦中将了，这叫挺好而已？你对我的信心就这？”
　　中枢的棱锥体上下飘动了一会儿，慢慢说：“崽儿，回声内部消息，大概半个小时前，你男朋友已经是第一军团的上将军团长了，好像还把中枢·核心的脸给炸花了。气得中枢核心连隐藏都不隐藏了。”
　　雷恩毫不在意楚桡酸溜溜的语气，得意：“那可是我看中的人！”
　　楚桡：“……哦。”
　　o大不中留啊。


第140章
　　联邦的八大行星军团是有一条接任规则的——前任军团长在离职时允许提名一到三位他认可的候选人, 由军部和议会决定最终任命。
　　而如果是战时，只要军团内部没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反对，这个任命甚至不需要经过议会和军部认可。
　　中央星区、尤其是蔚蓝工程学院的人都不是吃干饭的, 他们很快发现，首都星区的对外通讯断了。
　　出事儿了，而且一定是大事儿。
　　好在，指挥系统内的权限自有一套加密渠道，刘桓这种老将在紧急时刻是会被重新启用的，蔚蓝工程部和联邦军部给他开权限的时候, 意外地看见了第一军团的权限已经换人了。
　　有人的反应极快：“维默尔上将难道已经……”
　　比起以特殊渠道晋升的雷恩, 林敬也的经历或许更加不可复制。
　　连工程学院的院长女士都惊讶了几分：“维默尔上将殉国不算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但他最后居然选了你家小孩当继承人，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他不选我家小孩, 还能选谁呢？”刘桓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一军团的军团长战时换人, 消息自然要对外公告。
　　这个消息是在晚间新闻的时候公告的, 正在切牛排的琳夫人一愣, 最小的小儿子已经飞快地把声音调到了最大。
　　“是大哥！”他尖叫的声音比电视音量还大, 直接把躲在屋里装深沉的林路震得连滚带爬地蹿了下来。
　　他站在楼梯口, 呆呆地听着新闻里的词。
　　“……联邦第一位beta上将……”
　　“……平民出身的军团长，蔚蓝军校第一人……”
　　新闻还偏偏给配了个对比视频，正是林路几年前接受采访时那押韵的怒吼：“……当兵能有啥前途，还不就是送快递！”
　　一时间桌边的母子俩齐齐转头看林路。
　　林路摸了摸后脑勺, 默不作声往楼上走。
　　“去哪，该吃饭了。”琳夫人看着明显心虚的林路, 温柔得体地笑了笑，举起叉子，在高脚杯上当当地敲了两下。
　　林路又默不作声地, 灰溜溜地走了回来，坐到了桌边。
　　“妈妈我们要不要给大哥庆祝一下啊？”小儿子一双星星眼眨啊眨的，两个哥哥都在前线，姐姐因为学业也去了全日制住宿学院，琳夫人当然猜得出他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把哥哥姐姐们弄回家聚会。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顶，回答：“等你哥哥胜利归来，我们马上就庆祝。”
　　尽管在她温柔的笑容里，藏着一丝掩饰得极好的担忧。
　　*
　　首都星区接二连三地响起了警报。
　　林家的能源矿并不是首都星区唯一的能源供给，它主要负责民用能源，林家在出了一个林敬也之前，林路那么多年绞尽脑汁，也从来没有真正混入过上层核心圈子，所以军工所用的能源其实和林家无关。
　　于是这竟然成了唯一一处幸存的能源站。
　　雷恩与楚桡的战斗是真的，因为楚桡为了躲避回声网络的监察，是不能保留太多人性的，只有在最后雷恩拆光了回声单元，点燃的电池液制造了屏蔽立场时，楚桡才真正从这二十几年漫长的黑色梦魇里醒来。
　　虽然这是她计算过的，但依然百感交集，雷恩把她弄到战舰上，当然也不会任由能源站毁灭。
　　所以民间能源没有受到实质性影响。
　　但——
　　“刘将军，出事了！”
　　战时被启用负责守卫国都的刘桓在短短两个小时内接到了十八个红色警报。
　　“c-4能源站遭遇病毒入侵，系统自动锁死了！”
　　“d91能源站遇到机械故障，幸亏工程部门反应迅速，爆炸只炸断了一半的管线……”
　　机械爆炸，病毒入侵，系统bug，虽然不是全部成功，但短期内高发的事故让整个首都星区的军用能源告急。
　　“有备而来。”刘桓断定，“要出事，都城守卫队加紧对军部和议会的防守，还有黎院长，蔚蓝和第一军校从二年级生开始，全员投入战斗，严防入侵到萨尔提安地表的回声单元！”
　　“是。”
　　这不是有备而来——频道里的黎江冷漠地说：“这是有人谋反。”
　　“区区一个维默尔家族的omega小少爷，能有这么大威力？”刘桓皱眉，“是第二军团和第三军团留守首都星，今天的调度是什么？”
　　调度室很快回答：“第九星区边缘发现回声踪迹，靠近斐迪茨上将防区，第三军团去清扫第九星区了，现在留守的是第二军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