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只有一战！

　　元嘉猛地站起，双眼直视着已经扑到他面前来的恶鬼，不闪不躲，眼眶瞪大，瞳仁涣散，与此同时，在他近似纯黑的瞳仁中，有什么睁开了。

　　睁开的东西不是瞳之瞳，也不是什么神秘的符号，只是单纯的一个小光点，白色的，小小的，好像贴服在眼珠上一片白色隐形眼镜，但是当它出现的时候，垂涎欲滴的恶鬼却突然停滞了身形。

　　元嘉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全身的力量正在以恐怖的速度随着眼睛上这个小白点的出现而流失着，他伸出双手抓住恶鬼，恶鬼神情已经变得呆滞而又隐隐挣扎，却在元嘉的手中缩小了身形，最后渐渐变小，直到脱离了元嘉的双手，白点一闪，一个无形的通道出现，小小的恶鬼就被迫顺着这个通道投入了元嘉的眼睛中，消失在那个小白点里，白点闪了一下，又突兀消失了。

　　元嘉彻底失力，好歹支撑着自己没直tingting的砸到冰凉的地板上。他躺在chuang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视野中一片漆黑，看什么都透着层东西，眼睛火辣辣的疼，从这敏`感的器官处传来的疼痛压过了他精神的衰竭之苦，他现在连想都做不到了。

　　这双眼睛上隐藏着的东西，是元嘉最大的杀手锏，也是最后的依仗，但是使用付出的代价很大。类似失明和全身脱离的感觉虽然休养几天就会缓过来，但是最关键的是随着元嘉每次用这一招，他都会觉得自己离那个世界更近。他的眼睛是强大的，却不是自己能够掌握的，更是限制于这具活着的身体里。他不知道死了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但那一定会释放出来一个异常可怕的怪物，所以元嘉才异常珍惜自己的生命。

　　从还活着的时候就知道对自己而言，死亡并不是终结，反而死去的自己比活着的自己更要强大，并不是件幸事，而是极大的恐怖。他的一切都来自于这双眼睛，也脱离不了。死去之后的那个东西，到底是ding着他模样的眼睛的化身，还是除了状态变了，其他都没变的自己？他不敢猜，更不敢想。

　　他只能嘴上挂着苦笑，就这样躺在地板上晕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元妈妈敲击他的门，屡次不得回响之后，打开之后惊讶的叫了出来。

　　一片狼藉的房间，躺在地板上脸色苍白的儿子，让元妈妈除了打１２０外还报了警。医生说元嘉只是疲累过度，只肯给他挂葡萄糖和常规检查，元家父母也并没有纠结于仔细检查，而是又询问了警察家里的情况。警察观察过现场，说房间窗户是紧闭着的，室内也没有第二个人出现的痕迹，虽然被子和chuang铺都碎成碎布很奇怪，但也检查出元嘉一人的指纹，并没有找出任何利器，反而问元家父母，他是否有梦游史。

　　元家父母立时沉默了。

　　从几年前的那场车祸之后，他们的儿子就改变了，虽然他自己并不觉得，但是对于这一对关爱儿子的父母来说，儿子的变化显而易见，不愿出门，出门也总是很谨慎，瞪大的双眼总是带着遮遮掩掩的警惕和惧怕，这种情况到后来好了许多，但是整个人也不复从前的开朗活泼，也不爱交际了。

　　他们给元嘉找过许多经人介绍的很可靠的心理医生，都没有用。他们也去看过那次车祸现场的照片，对自己的儿子怜惜不已，并不觉得自己的儿子是胆小，因为听说在现场的几个医生和法医都吐了。他们很担心这会对元嘉的内心造成严重的打击，好在面前表现出来的除了略微自闭一些，元嘉并没有其他不`良反应，对他们两个也是一样的亲近。

　　但是，像这次一样的情况，也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虽然只有寥寥两次，但是被破坏的房间内部和总是倒在地上的儿子，让他们心揪一样的疼，上次还是元嘉上初中的时候，都过了这么些年了，怎么又……

　　昏睡的chuang上的元嘉，并不知道他让自己的父母增添了什么样不安的想法。他只觉得胃很难受，可难受的好像也不是身体上胃的那个部位。他觉得好撑，好想吐出来一些，但又吐不出来，只能这么硬ding着，心塞的不要不要的，双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胃部，两手交织，紧紧攥住。

　　护士进来给元嘉取针，看到元嘉的手，皱皱眉，就想给他扳开。病人在仰躺下的姿势，手放在这里会压迫胃部的，双手这样也容易压迫着血管，使血液不畅，但是她用了很大的力气都掰不开，不得不叫了个男护士来，半响之后，他们对着元嘉掐出青白淤青的双手沉默了，叫了住院大夫过来。

　　住院大夫翻了翻元嘉的身体检查报告，最后猜测可能是精神上的问题，他儿时的遭遇已经由元妈妈转告了，于是又开了舒缓神经的点滴让护士给他打上，又给他换了个躺着的姿势。半响，元嘉渐渐放缓了紧绷的肌肉，陷入了真正的睡眠。

　　后来元嘉是被饿醒的。他现在就想吃点辣的刺激性的，煮方便面和辣条此时想起来简直能流出口水，好像睡前吃了很油腻的东西似的。他没关注自己是在哪醒来的，一见到元妈妈，张口就是：

　　“妈，我想吃方便面煮辣条！”

　　感动的看着沉睡两天终于醒来的儿子的元妈妈：“……”

　　元嘉瞬间化成了可怜兮兮的小狗：

　　“真不行吗？可我真的好想吃！别的也行啊，只要是辣味咸味的！”

　　“不行，你现在只能吃小米粥就馒头，没得商量！”

　　元妈妈残酷无情的镇压了元嘉的抗议，而元嘉喝着她临时在医院买来的什么味道都没有的粥，只觉得口苦的要死，脸自然的耷拉了下去，终于拗不过的元妈妈做出了妥协，给他买来了包海带丝榨菜就着。

　　打开包装的时候元嘉特别开心，那股带着辣油的味道让他鼻子都不仅耸动了起来，可是夹了一筷子进嘴，他又疑惑的皱眉，他好像要的不是这种？完全不能解腻！总觉得不对味，但是尽管如此，在面对着干吃粥的无奈选择下，元嘉还是吃光了一包海带丝。

　　晚上的时候元嘉就出了院。现在眼镜戴在他眼睛上根本不起作用，他眼前望见的是大片的黑，只有很浅很浅的光和物体简单的轮廓透了进来。只是他才刚出院，就算走得踉踉跄跄，很容易撞到东西，父母也没有起疑，回家就催他上`chuang休息了。

　　在这种状态下，戴不戴眼镜就没有区别了，不管是这个世界的还是那个世界，都没用，干脆的摘了下来，不过这次他却放在一mo就能mo到的地方，就仰躺着，瞎睁着个眼，注视着该是天花板，不过连高度在哪都不知道的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猫鬼就蹲在他的枕头边，疑惑的歪头：

　　“咦，怎么这个人类还活着？”?

☆、第十六章

?　　元嘉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眼睛除了能够见鬼外，还有别的作用时，是十二岁。那时他刚刚能以一个孩子的年龄，接受自己能够见鬼的事实，而对世事之险恶，人与鬼在此并无殊同的本质，他却不能清晰的判别。　　　　　靠着书店和家里杂志里对鬼所提及的，幼时的元嘉对鬼并不天真，他已经知道了鬼都是狡诈的，而且千万不能同他们交流、应答，小孩子模样的鬼更是危险，看完伽椰子儿子佐伯俊雄表现的元嘉有一段时间连正常的同龄人都不敢靠近。但即使这样，他对曾经熟悉的人所变成的鬼，却仍然不够警惕。

　　和他住一个小区，也在一个班级的男生，因为父母疏忽，钥匙所托非人，被锁在家里活生生饿死的男孩出现在自己面前，元嘉无论如何都保持不了淡定，那种惊讶的神情一旦流露出来，立刻被鬼明了，这个人是能看到他的。说着和我一起来玩吧，实际上却想把他也拖下去同样化成鬼，这样的经历让神经不够纤细的元嘉只想，幸亏在他活着的是时候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不然若是很好的朋友，遇到这样的事情，该多难过啊。

　　更大一些的元嘉回忆起儿时的经历，却想的更多。人死了之后，是不是“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了吗？除了样子一样外，隐藏在那具半透明躯体里的核心，肯定是另外一种东西了吧，不然为什么活着的时候是性格很好的男孩，死后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急迫，在清楚的明白“死”多可怕后，作为鬼多可悲时，还盼着别人死呢？

　　就是在那样刻意营造的温情和接近下，险些被杀死的元嘉，发现了自己眼睛里面居然还藏着别的东西。那个东西几乎是一出现，他就掌握了使用方法。他知道这是大杀器，也发现还没有鬼能躲过它，却不到万一时刻不肯使用，平时也尽量遗忘这个，若不是这次猝不及防下遇到了年头很深的老鬼，他是决计不肯动用的。

　　那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又用的是什么原理，他完全不清楚，只能用自己浅薄的知识来猜测。在他认为自己的眼睛是沟通两个世界的桥梁之后，就把那东西理解为是一个通道，也许是把鬼抓到鬼该在的地方，至于通向的是地域还是冥府，就不是他能确认了的。

　　元嘉没见过鬼投胎。他没有那种气质，能把鬼感化的放弃过往。和他有接触的鬼，要么逃了，要么消散了，他也不知道鬼的存亡是否会影响到转生的平衡，应该是没有关系的吧，以人为大头的生命越来越多，生的总比死的多，这种不平衡中，鬼的数量也许根本不重要。

　　他懵懵懂懂的抱着自己对鬼浅薄的、大部分靠自己猜的认知过到了现在，这会又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该怎么报复猫鬼。

　　当然要报复，怎么可能当不存在啊？把灾祸引到他家里来，还他当替罪羊使自己脱身，若不是他有那一招，现在早就变成了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了。光是想想父母进来他的房间，却发现他破破烂烂尸体的那场面，或者是父母被他牵累，他就忍不住眼角发酸，很想把猫鬼当一团面，使劲揉吧揉吧然后吃进去。

　　不过，该怎么才能找到猫鬼呢？之前他就找不到，现在也仍然不知道该怎么找。猫鬼要是因此躲的远远的，甚至离开了这个城市该怎么办？会不会来看他死没死，好确定安全了没有？可是他现在根本看不见，就算猫鬼来了都不知道。

　　于此同时，厌倦了蹲在元嘉枕头上这个姿势的猫鬼，跑到了元嘉胸前坐着，也在思考问题。他在想，怎么来这儿半天了，元嘉却毫无所觉呢？明明他睁着眼睛，也没戴眼睛呀。这样想着，猫鬼把爪子往他眼前一晃，元嘉连眨都不带眨的。真是奇怪。

　　更重要的是，他，怎么就没死呢？

　　猫鬼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的。它为鬼后是没杀过活人，也甚少和鬼打交道，可这不意味着它活着的时候是个好人，死的时候也会是个好鬼。实际上，它屡屡惊叹于自己的心性宽广和仁慈大度，被恶道做实验，让它做不成活人，只能做一只死猫鬼，导致他成了“它”，却没有报复社会就够可以的了，对陷害元嘉是完全没有丝毫愧疚之心。谁不想活，谁又想死？就算它已经死了一次了，也不想再死一次。

　　元嘉是个变数，是它生平所见头一个奇特之人，若不是因为他惹恼了自己，它也不会出了学校乱跑，结果不小心叫醒了一只恶鬼，导致自己阴沟里翻船，元嘉当然要负起责任，拿命偿还也不过分。

　　猫鬼有些犹豫了。它没对自己下过约束，所谓没杀过活人，也只是没那乐趣罢了。它隐隐觉得，元嘉的存在会对它造成很大的影响，是好是坏就窥不到了，那么要不要这就结果了他？

　　元嘉打了个呵欠，只是想了一会，就觉得支撑不住了。报仇的事情等他好了再说吧，躺在被元妈妈重新布置了的chuang上，他只觉得眼皮像棉花，恨不得睡到天荒地老。

　　这chuang真的有那么舒服吗？猫鬼盯盯秒睡之后把自己团成团的元嘉，用肉垫拍了拍chuang铺，呀，确实好舒服的样子！它也想躺一躺了！

　　跟随着自己想法的猫鬼，抵不住chuang铺的诱`惑，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也学着元嘉把自己团成团，还不忘把被子往自己身上一扯盖住，即使被子又从它身上落下，眯上眼，也睡了。

　　鬼也是能睡觉休息的，他们又不是永动机，没那能一直活动的精力。猫鬼舒服的眯了一觉，元嘉还在睡。它看了一眼睡的香甜的元嘉，突然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