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留步》完结
“我明白,我跟你去,要去的地方已经在眼前,就算慢上一些也是无妨。阿江……当真心急。”他的眼神幽深,转脸对他轻轻一笑,这个笑音有些奇怪,和平时都不一样,含着马上要散的温柔,却是,令人无法抗拒的温柔。
任江流颤了颤,感觉心脏被无意撩拨一下。扭过脸看他,以前从来没发现,师无名眼睛的颜色很深,一眼望过是浸染墨色的漆黑,纯粹的看不到里边的纹路,就像一方诱人下坠的沉渊。
被那样的眼睛凝视,让人恍惚觉得,如果现在不溺进去,就要死在那片黑暗里。
太……危险了。
“阿江。”师无名眼角带笑,嘴角也挂着微微的笑,任江流听他叫自己名字,心下有些茫然,温热的气息洒在耳际,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亲昵。
心脏忽然跳的很快,任江流是第一次领略这种含有侵略气息的感觉,被种下躁动的同时,还融入本能的不安,他动了动身体,像是终于发觉这个姿势太过亲密,想要后退的远些。
“你怎么了?”
师无名故作不解,借着询问的契机,无声无息的靠的更近,见任江流额上流下汗水,“身体不适?”他声音放轻,低头的时候,眼角与眉梢划成一条令人心动的弧线。在他的注视下,任江流大脑逐渐放空,根本忘了可以将他推开,嘴唇略略蠕动,像想在仔细思考他的问题,但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一旦两个人都安静下来,躁动的情愫变得更加汹涌,任江流思绪紊乱,竟然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陪着他在原地驻足。
呼吸之间独自封闭,与外界绝缘。
“……不过似乎是我多心了。”师无名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放开手,走向骚乱的源头。
在身边暖源离开的刹那,任江流心中一空,陡然觉得怅然若失,黯然半晌,忽然清醒过来,着恼的拍向自己的脸颊,暗道:任江流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太流畅的跟上师无名的脚步。
发现巫长留身亡的时候,正是整个鉴命司最混乱的时候。宗氏一脉从来只有孩童身高的小人,家里哪里会存正常人穿的衣服,一群刚承受骨头拉伸之苦,仿若踏过生死劫的人慌乱的遮挡身体,匆匆拿了床单裹住全身。之前被宗吉带走的疯子少了他阻拦,欢腾的蹦了出来,戳戳这个,摸摸那个,弄得宗氏众人更加羞愤,也更加慌乱。
所以当有人传来族长在书房中毙命的消息,众人更是乱上加乱,直接乱成了一锅粥。
鸿儿刚刚因为身体疼痛哭了一场,现在眼眶又红了,鼻子抽搭两下,步履踉跄的往前走,哭叫一声,“师傅。”
隔绝众人,由巫长留的老师,上一任的大祭司检查尸身。苍老的手在巫长留身上摸索,老人惊觉他身上的伤痕和那些受热病苦毒的民众一样,都是源于体内的热气爆发。
他神色严峻,再三检查,可每回检查的结果都一样。
内脏融化,骨骼焦灼……老人用白布遮挡住他的身体,黯然将消息通知众人。
师无名叹气,“因为长期镇压精铁,身体承受不住回弹之力,被反噬至此……族长为荣涧人民牺牲,其品性高洁,让师无名着实佩服。”
“师傅。”鸿儿叫着要扑上去,却被老人拦住。
他面容严峻的对任江流二人道,“你们已经取走日炎精铁了?”
任江流防备的往后退了退,发现身后站满了衣衫不整的人,根本退无可退,只好点头,“在我身上。”
老人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的情景非常无语。
他思索片刻,声音苍老儿庄重,沉声说,“宗氏一脉第四十五代族长巫长留身亡,自今日起,由其弟子鸿,承接族长之位。”
“巫长留在位二十三载清正廉明,为鉴命司殚思极虑,守卫竭之,日不暇给。宗氏一脉源远流长,百年至今,神力流逝,日炎精铁日渐躁动,民众倾危。巫长留付毕生之力对抗精铁,保众人安宁,至此灯枯油尽,无缘见宗氏走出拮苦之地,上下泪之。”
繁杂的谥词出口,证明巫长留此生,终结。
“幸有弟子鸿,虽年幼,聪慧异常,可担一族兴旺之重任,今冠以巫姓,赐无限荣耀,为荣涧第四十六代大祭司,愿再创百年鸿盛。”
老人看着死去的弟子,握紧徒孙的手举起,用沧桑的声音道,“现在,众人各自去整理仪容,半个时辰后在此聚集,一同商议为前族长举行葬礼。”
众人散去,他看着任江流师无名二人,沧桑的声音划出鸿沟,“跨越时光的来客,你们让我们等了百年,却也救我们脱离苦海,如今取走在我族寄存之物,已然恩仇两清,恕我族诸事繁杂,无法招待。”
人家家里死了人,又有新官上任,他们二人识相,自然不会打扰。之前任江流怕他们当真来找麻烦,此时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答应。
宗氏的人在鉴命司四散,二人带着疯老头,与宗吉告别。
宗吉裹着一层素色被单,他竟然还很年轻,眉眼舒展之后脸颊上出现两块婴儿肥,虎头虎脑的,令人刮目相看。
他脸上流露几分不满,愤愤道,“这次家里有事,没法跟着你们讨精铁,便宜你们了。”
任江流假装没听到,师无名拱手,“多谢先生承让。”
宗吉不耐烦,“承让啦,承让啦。”
他们来的时候用了半天,又在神殿里耽搁半天,此时天色向晚,残阳如血,到了落幕的时候。
刚刚接任大祭司的巫鸿显得有些不安,自打他出生开始,他就知道他们一族的背负,如今重担已除,还陡然成了族内最大的领导。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欢喜,该痛苦,还是该害怕。
脚下轻轻的走,慢慢的走,扯了扯他那个总被师傅责备,滑的像条鱼一样的堂哥,带着些求助的意思,“你在和他们告别。”
“是啊。”宗吉哎呦一声,“我的铁匠铺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开业。”
“永远都不会再开业了。”巫鸿果断道,“从今以后,我是宗氏的族长,我说了算。你留在本家吧,就当我徒弟,等着接任大祭司。”
宗吉闻言差点笑出眼泪,连声道,“不行,不行,你搞错了。”
听着他们争执,师无名无声而笑,拍拍任江流的手臂,轻声道,“走吧。”
任江流点头,走了一段路,忽然去捏他的手臂,师无名看着他,他看着师无名。
任江流慢慢道,“骨折好了?”
师无名看着他,缓缓眨眼。
他叹气,想着在自己身上那块沉甸甸的铁,道,“荣涧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诸事毕,二人了无牵挂,回到拜首之路极为顺畅。
任江流下马之后急寻顾花君而去,师茵茵望着他的背影,“找到你要的东西了。”
“是啊。”师无名站在她身后,取出那本书,“洪荒初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