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崩坏》完结+番外
☆、第 31 章
【两年后】
郑毅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侧身问我:“他还没回来吗?”
“嗯。”我给我哥翻了个身,给他擦背擦腿,预防压疮。
他身上张然的灵魂走了,可他没有回来。所有人都重回了自己的生命轨道,郑毅都和他爸爸去登山旅行回来了,可他没有回来。我做这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他能回来,可他没有回来。
根本没有以他为主角的书,侧面记载他生活最多的那本书,就是以我为主视角的《温柔的崩坏》,而我的书里,没有写他去了哪儿,只写着他再也没有回来。什么我娶了一个漂亮的妻子,拥有了一对双胞胎……
去他妈的,我哥没有回来,我却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我的余生。我在书里的那些快乐对于此刻的我来说无异于一个莫大的讥讽。
一本烂书。
“时空局那边怎么答复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吗?”郑毅走了出去,声音变小,“真不知道那些工作人员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
我没有迁怒于政府工作人员的理由,我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我把毛巾扔进水盆,把他扶起来,给他穿衣服。他的身体很沉,换好后僵直地撞在我身上,头颅软软地靠在我的肩上,我叹了口气,小心地让他平躺下去。
“接着。”郑毅折返,扔了罐啤酒过来,我扣住拉环,用力,一堆泡沫涌了出来,他说,“来,我们打个赌,我赌你哥明天就能回来,我押上我全部身家。”
“你觉得你可能赢吗?”我无奈地摇摇头。
他指着自己,故意装作没脸没皮,想纾解我的心情:“我觉得,像我这种好人,老天是舍不得让我因为一个赌就倾家荡产的。”
我仰头喝下一口啤酒,垂下眼睑:“说实话,我觉得他舍得。”
入夜之后,我躺在我哥身旁,对他说:“我食言了,我说过会把你找回来的。”
他沉寂在黑夜里,就像一座永不变更的,沉默的雕像。四周太暗了,我的脑袋隐隐作痛。两年前下坠时的那种感受又包裹着我,黑色灌了进来,我的鼻子闻到了它的味道。
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早该想到的。那时,我没拿稳,后来随我一起坠落下去,却怎么也找不到的叫《漆黑》的书,主角很有可能就是我哥。Q排D架B层,从左数第16本书,那个谜底,它是专属于我的。
可我没有把它握紧。
现在,他再也没有可能回来了。
我翻身,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就这样,我被设定推动着,走入已经书写好的故事情节里。终有一天我会忘记现在这种刮骨剜肉一般的痛苦,因为我在这本书里的角色定位就是薄情寡义。我想主动去死,换来这本书的至此剧终。可是作者也明显考虑到了这点,他的笔下,我的父母都已经五十多岁,我哥虽然不在了,可是身体还需要人照料。
我怎么能去死呢?我根本死不了。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仍然会醒来,活着醒过来。我还是需要吃早饭,不管咽不咽得下去。电话铃又响了,是谁找我?现在,这个时刻,作者到底他妈的安排了谁来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我把听筒拿起来,砸在了墙上。
然后,我把扫帚和簸箕拿来,把它扫了进去。猫在我脚边叫,我蹲下来,看着它。它没有理我,舔了舔毛,转了个头,就蹿进了卧室。
我下意识地往卧室里望了望,看到了垂在床边的两条腿。我震惊得腿都有点抖,用手掌撑了一下,我站起来,猛地推开半掩的门,看到了想从床上起来的林敬。
“哥?”我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他把头转了过来,看着我。我和他对视着,竭力想镇静下来,我向他伸出手,他空洞的眼睛就转而看着我的手,一动不动。
“林安。”他又看着我的脸,把手交到了我的手上。我一把攥住,抱住他,他拍着我的后背,对我说,“怎么了?高考尽力就好了,别紧张。”
狂喜一点点结冰,我感受到了……他的不正常。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他的记忆力严重减退,好像事情一旦发生就会被他脑内的碎纸机搅碎。还有,他管谁都叫林安,他忘记了很多事情,可他仍然会对我说:“学习加油。”
我父母来的时候,纠正他:“他都工作两年多了。”
他认真地点头,然后把我妈的手打开,放了一块点心上去:“林安,你尝尝。”他又看了看爸,对他说:“林安,你也要吗?”
为了配合他,不让他觉得失望,我爸笨拙地把手伸了出来,手心向上,平放在桌子上。我站在玄关处穿鞋,乐不可支地看着他们这样,像在做游戏一样。“那我先出去了,研究室有点事。”
“外面在下雨。”我哥走过来,弯腰打开柜子,拿出了一把伞。我接过来,对他说谢谢。
我打开门,又不放心地回头说道:“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帮我照顾好他。”
我哥和我父母一起.点头,点得郑重而严肃。
他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我爱他。
我在研究室处理最后的工作,每个当初参与对文本中穿越线索进行筛选的工作人员,都将再次签署保密协议和一大笔遣散费。等一切结束,我想我确实会再次参加高考,不能让郑毅和可可他们成为高我太多届的学长学姐啊。
出去的时候,我正好碰见小研姐往里走:“都要下班了,你怎么才来?”
“跟家里那位吵架了,来这儿冷静冷静。”她无奈地笑了笑,“你知道的,他的生意走下坡路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没什么打算,就只是生闷气,谁让我喜欢他呢。”她把头发拂到耳后,肩膀垮了下来,“是啊,谁让我喜欢他呢?算了,我还是回去吧,一起走一段吗?”
“今天我刚好约了人,下次吧。”上次打电话来的,是贺俞晨,我想我大概明白他为什么想和我见一面。确实存在《裸裎》那本书,但他这个角色,在故事之中像突如其来的一笔,淡而不深入。他回不了家,他和我哥在以前算是两个特例,所以他想找我聊聊,可是后来,我哥却回来了。
他无所依傍,也没有寄托,辞了在水泥直销厂的搬运工作,在一家花卉店打着零工。等我到店里时,他还在修剪花枝。我问他:“我来早了吗?”
“没有,我本来早就该下班了。”他把花放下,转身给我倒水。
他把水杯放在我面前,让我跟他一起坐下:“我好像总是让你和我聊聊,但每次到后来,什么都没说。”
“随便说点什么也行的,聊聊你的近况?”
他没有聊自己,却说起了张然:“你应该知道吧,张然走了,一个人走的。我去给他送行的时候,他说安慰我说既然无法改变现状,就随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