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要说清楚不可。

　　终于，林客顺着小鱼“呜呜啊啊”的哭声，在不起眼的楼道拐角看见小男孩抱着泡泡枪的瘦小身影。

　　小鱼大约是被林客凶怕了，瞥到青年身影，抱着枪就又要跑。

　　林客在他身后一声大喝：“别动！”

　　雷一般将人止住了。

　　小鱼抽抽噎噎转过身，看见昏黄灯光下面色铁青的林客，撇撇嘴往后一步，贴在墙上。

　　看起来是可怜弱小又无助。

　　【弹幕：……微妙啊。】

　　【弹幕：我总有一种我分不清谁是玩家的感觉……】

　　【弹幕：模糊玩家boss界限第一人在此。】

　　看见小鬼这可怜模样，林客不动声色，将袖管放了下来：“聊聊？”

　　【弹幕：小哥哥，这个动作看起来并没有好一点……反而暴露了你之前可怕的内心啊喂！】

　　林客上前一步。

　　小鱼退无可退，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林客：“……”

　　眼看着小鱼已经完全进入戒备状态，什么都不肯回答，林客只能十分勉强地缓下声音：“能借我一点泡泡吗？我快要干掉了。”

　　常用手法了，面对这种把自己当作蘑菇、当作小鱼，当作这啥那啥的小孩，唯有试着成为他的同类，才能沟通。

　　小鱼愣了一下，先是意识到对方在向自己求助，底气便足一些，接着又猛然发现重点，惊喜道：“你也是小鱼吗？”

　　“……”林客做戏只能做全套，艰难道，“我是，我们见过的。”

　　【弹幕：哈哈哈哈神他妈见过的。】

　　【弹幕：没毛病，是条比你还真的鱼。有照留念！】

　　见到同类，小鱼果然立刻放下戒心，凑了过来，像是完全忘记自己刚才多么害怕，非常大方地在林客身边打了很多很多泡泡。

　　透明的气泡浮满楼道，在昏暗的光线下，颜色既凌乱又漂亮。

　　确实像一个小男孩美丽的梦境。

　　林客有一瞬间晃神，几个梦幻的气泡飘至他耳侧发梢，“啪”地撞破，像烟花一样散开，一股劣质洗涤剂的味道窜入他鼻尖。

　　林客：“……”

　　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泡泡水的气味，印象中上次闻到这种气味，还是陈伯攒钱带着他去游乐园的那一回。

　　那时候的他，和小鱼一样，自卑且极具攻击性，浑身带刺，没人喜欢。

　　这段记忆太久远，有点恍如隔世，林客呆了片刻才回过神，不动声色将抬至耳边的左手放下。

　　再看小鱼，仍期待地看着他，问他：“你感觉好点没有呀？”

　　林客静静看了小鱼一会儿。

　　【弹幕：画面突然温馨？？】

　　【弹幕：小朋友其实挺可爱的，买个棒棒糖准备进去看看他们了。】

　　【弹幕：什么鬼你也买的棒棒糖吗？】

　　为什么自己没变成小鱼这样？

　　林客其实在思考这个问题，很快想通了。

　　按照他的脾气，如果有人像对待小鱼那样、对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可能头都被他打飞了。

　　这么一想，小鱼这事怎么处理，他倒是有思路了。

　　他和小鱼是不同的，他受到冒犯会反击，可小鱼太小太弱，只有用恶意武装自己，才能在玩家手中存活下去。

　　如果小鱼和院长一样强，反倒不至于变得怨气满满、警惕心过强。

　　林客完全通了。

　　“还是很难受吗？”小鱼担忧地问。

　　“好多了。”林客道。

　　“那就好！你、你是什么鱼呀？”小鱼初次见到同类，有点害羞，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林客。

　　【弹幕：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弹幕：打赌小哥哥又要用清奇方式哄小朋友了。】

　　【弹幕：不是，看不懂了，用这种过家家的方式通关有什么值得骄傲？还说自己是鱼，搞不搞笑，靠说说话就能通关的只有F级副本啊。】

　　【弹幕：不会吧不会吧这么和谐的一局还有黑子？】

　　【弹幕：那高贵的黑子那您怎么来F级副本了呢？是S级没您施展余地了？】

　　弹幕正吵着，只见林客躬身下去，笑眯眯对小鱼道：“我和你是同一种鱼呀。”

　　小鱼更加惊喜：“！”

　　“我们都是鲨鱼哦。”林客认真地看着小鱼。

　　正在掐架的弹幕齐齐一顿，接着满屏问号。

　　过了足足十秒，飘过第一条震惊，接二连三的震惊炸满弹幕。

　　【弹幕：？？？？？？？什么鱼再说一次？】

　　【弹幕：鲨鱼是鱼吗？？】

　　【弹幕：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软骨鱼纲，不用谢。】

　　听说自己和别人是同一种鱼，小鱼很开心，但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显然他不知道什么是鲨鱼。

　　“就是长着很尖的白色牙齿，打架从来也不会输的一种鱼。”林客循循善诱。

　　“啊，真的吗，我这么厉害？”小鱼开心地目露凶光，咧开嘴，露出一排尖牙。

　　【弹幕：……这牙，我……棒棒糖。】

　　【弹幕：前面说过家家的滚出来，这种家家你敢过不？】

　　“对，”林客摸摸小男孩的头，露出鲨鱼老大的笑容，“把不喜欢你的人吃掉就好了，但是喜欢你的人不能随便吃，还要保护他们，知道吗？”

　　“知道了！”小鱼超开心。

　　直播观众们都惊呆了，把“666”打在公屏上。

　　【弹幕：有一说一，作为生前搞教育的得说一句，这种教育方式不对，但很爽。】

　　【弹幕：兄弟你这种就别说自己搞教育了。但确实很爽。】

　　爽就完了，看到小鱼不丧了，有通关的希望了，林客也很爽。

　　踩着“个人卫生”时间的尾巴，林客大鲨鱼慢悠悠带着刚收的小弟小鲨鱼上楼，踩上二楼的地板时，却忽然觉得哪儿不对。

　　楼道太暗了。

　　地板湿漉漉的。

　　他似乎还踢到了什么东西。

　　黑暗里一颗球“骨碌碌”向前滚去，黑发散了一地。

　　看清眼前，林客瞳孔骤缩。

　　被弹幕炮轰的黑子，终于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

　　【弹幕：爽？队友都没了啊！】

第十七章

　　日光灯管“噼啪”作响，整条走廊像是蒙着阴云、偶尔划过电闪。

　　原本一眼能看到头的走廊，此时视野只到一半，尽头漆黑，边缘蠕动，内里还传来不知谁的隐隐约约的哭声。

　　林客走上前两步，蹲下。

　　在一股奇怪的臭味之中，他看清了叶时的头颅。

　　她脸色青白，死之前显然非常惊恐，瞪大了漂亮的眼睛，仍有眼泪粘在睫毛上，双唇微张。

　　近距离观察一颗人头，还是曾经相识、前几分钟还在和自己对话的人头，令人相当震撼，林客有一瞬间大脑完全空白。

　　恐惧从阴森的墙壁、地板上蔓延而来，攀着他背往上，带起密密麻麻一层鸡皮疙瘩。

　　【弹幕：我三小时前就说这是一个快要团灭的本，非在那吹。】

　　【弹幕：圣母们清净了？】

　　【弹幕：看小哥哥的表情我好难过呜呜，黑子继续滚！】

　　【弹幕：其实本里死人只是淘汰扣行动分而已，但我记得御姐说这是她的惩戒本……失败会被抹杀意识的吧……】

　　【弹幕：两个小姐姐的视角都黑屏了，刚才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弹幕急成一片，有心疼林客受到冲击的、有惋惜叶时的，最多的还是黑言黑语。

　　作为一个F级副本，本身有如此庞大的观众群已是不可思议，黑子的比例自然更多。在他们对大流量副本“高标准、严要求”的眼光下，林客孤零零蹲在队友头颅前的画面，实在是太菜太惨，根本配不上这个流量，非要骂醒这群人不可。

　　林客深深呼吸，强迫自己从恐惧中回神。

　　叶时被淘汰，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一定和淋浴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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