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疗养院
顾时对正经的团年饭没什么研究,想着谢九思估计也不懂,菜色就干脆怎么顺手怎么来。
顾时这样想着,手上下意识开始扒起了卷心菜。
他和谢九思都更喜欢吃肉,先给老头子搞个素让他自己一边玩去,然后……
顾时扒卷心菜的动作一顿,突然想起顾修明没在。
他低头看着扒了一半的卷心菜,正思考着要不要继续,腰侧就探出了一双手,将他圈进了身后人的怀里。
顾时一滞,抠破了手上卷心菜的菜叶,身后堪称炽烈的温度仿佛下一秒就要烧起来。
“谢、谢九思?”
谢九思微微躬身,低头贴上顾时颈侧的皮肤,含混着发出了几声嘟哝。
顾时没听清:“什么?”
“不想吃了。”身后的人这样说道,指尖绕过衣摆擦过腰际滚烫滑腻的皮肤,“可以吗?”
有什么人含糊地轻哼。
浅绿的菜叶落在了料理台上,水珠顺着叶片的脉络孤独的滚落。
钟山的大年夜落下了洁白的雪。
第七十六章
顾修明还记得今天是年夜。
他坐在流转着星辰的占筮台上,眼中映出如同残留着点点光屑的深渊一般的景象。
片刻,那眼中浓稠的漆黑逐渐褪去。顾修明活动了一下筋骨,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已经许久未曾踏入命运的星流了。
苍梧一脉的占筮以观星为主,平日里铜钱与龟甲的卜算也凑活,但遇到严肃的大事,仍旧是要回归星空的。
星河宇宙神秘浩瀚,心智不坚之人,欲壑难填之人、狂妄无礼之人,将会被星河卷入命运的碎屑之中,化作无知无觉的养料。
顾修明在这方面天赋极佳,通透又坚韧,甚至于能在星海之中来去自如。
若不是苍梧一脉遭到了灭顶之灾,让顾修明将这份才能与传承死死埋藏,如今的苍梧一脉定然是如日中天的鼎盛。
只是实在可惜。
顾修明眨了眨眼,收回了神思。
他极少去做这样的推演与假设,因为人心中生出的悔恨与痛苦,绝大部分都是来源如“如果我……”这类的想法。
而行走于命运之中的人,是不应该有抱有这样的悔恨的。
顾修明很快收拾好了心情。
他掐算着时辰,从漫天星辰织就的罗网之中抽出了空闲来,拾掇了一番自己的衣着,等着顾时过来跟他过年。
老头子有这样的自信,大过年的,他家臭小子怎么也该带着饭菜来找他。
从捡到顾时起,他还没有哪年没跟顾时一起过呢。
顾修明走下占筮台,仰头看了一眼头顶天洞漏进来的星光,活动了一下长时间落入星辰长河而僵硬的四肢,沿着一旁的石阶拾级而上,在寂静的山顶上等待起来。
他所在的地方是钟山地界的腹地,周围荒僻得几乎可以称之为无人区,远离喧嚣与灯火,让顾修明时时刻刻都可以窥见天幕之后的星空。
因为谢九思的护持,凛冽的冬风雨雪都绕过了这座山峰。
顾修明借着月光看了一圈周围,发觉埋在土地里的草籽冒出了翠绿的芽尖,属于春天的杜鹃已经悄悄打上了花苞。
顾修明怔愣片刻,掐指一算,发觉立春已经过了,马上雨水就要到。
相信等他出来的时候,这片山头也会如春日一般百花争艳,姹紫嫣红。
顾修明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安然的等着。
他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食堂菜了。
谢九思倒还是记得他是个人类,需要进食,每天都会悄无声息的送来饭食,到了时间又把碗筷收走。
菜色甚至还都是素菜,最多也就是加点蛋。
钟山疗养院食堂的伙食味道属实不错,但顾修明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老道士捋了捋长须,砸吧砸吧嘴,觉得食堂师傅做的菜里,可能是少了一份快乐――欺压臭小子的快乐。
顾修明惦记着顾时,心想这小子等会儿来的时候,一定是骂骂咧咧地说着臭老头子好麻烦,一边给他摆出一桌子菜来。
倒不是顾修明喜欢挨骂。
他就是觉得顾时这种嘴上骂骂咧咧,身体诚实无比的行为,属实让他感到快乐。
顾修明想着想着,嘴角就禁不住翘了起来。
他在星河绚烂的大年夜里盘起腿来,胸有成竹。
第一个小时,顾修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第二个小时,顾修明站起来蹦Q了两下。
第三个小时,顾修明开始抠手。
第四个小时……
第四个小时顾修明终于没忍住,回到山腹里拿出了手机,发现压根没电,又转头摸出了龟甲,随手一撒。
龙凤呈祥,春宵一刻。
“……”
顾修明默默收好了龟甲,仰头看着洞口漏进来的星光。
“哼,年轻人。”
他叽歪了一句,愤愤地走回了占筮台。
……
钟山的大雪下了七天。
一直到社畜的春节假期结束,顾时才重新见到了太阳。
顾时迎着微熹的晨光站在院子里,往前走了几步,揉了揉腰,恍惚想起谛听那天夜里跟他说当心一点。
……妈的。
确实需要当心。
顾时绿着一张脸,在察觉到屋子里谢九思有了动静的瞬间,仿佛见了鬼一样,回头大喊:“我去吃饭顺便找老头子了!不许跟过来!”
屋里的动静霎时停了。
顾时“嗖”地一下直接跑出了三界院,直奔食堂。
他已经一周没有好好吃饭了,现在简直是能吃下一整头牛。
妖怪也是要正常饮食的!
虽然不进食也能存活一定的时间,但也就是会比人类坚挺那么一点点。
谢九思?
谢九思是怪物!
不然他怎么可能不吃不喝还这么精力充沛!
这根本不符合能量守恒。
顾时来得很早,天才蒙蒙亮,食堂里只有打菜的阿姨,和零零碎碎的几个需要早起的工种。
顾时刷了碗猪油拌粉,找了个避开他人视线的角落,刚坐下,就看到李闭嘴端着两个碗凑了过来。
他一屁股坐下来,一开口就是一声:“嗨呀!这不是顾时嘛,这几天跟谢九思……”
顾时抬手,拳头一握:“收!”
李闭嘴瞅了瞅顾时阴沉沉的脸色,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顾时冷酷的指了指他面前的碗:“吃饭。”
李闭嘴意思意思扒拉了两口粥,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一张嘴:“谢九思他……”
“阿善。”顾时打断,阴森森道,“你的狗命我可算是帮你挡了一半。”
那确实。
要不是顾时跟谢九思那什么去了,他这会儿估计也回不来。
李闭嘴拉上嘴拉链,缩了缩脖子,哼唧两声,眼珠子咕噜噜转。
顾时被李闭嘴盯着,面无表情地紧了紧自己的高领毛衣。
李闭嘴的嘴瞬间开了条缝:“你拉领子没用,你嘴都破了,还肿了。”
顾时“咔”地一下捏碎了手里的筷子。
他抬眼看向李闭嘴,扯了扯嘴角,指尖微动,下一秒眼前的人影就瞬间消失。
顾时冷酷地继续吃饭。
但刚吃了半碗,李闭嘴又“嗖”地一下出现了。
“你之前都不会这个的!”李闭嘴端着碗,瞪大眼。
他刚刚被顾时扔出了钟山地界,回来路上还被草木的枝干频频阻拦,要不是动作特别温和,李闭嘴都要以为这是谢九思的手段了。
只有钟山的主人才能够掌控钟山的生灵。
李闭嘴扒拉了两口饭,看了一眼顾时的眉心。
他当然知道顾时能做到这种事,是法印带来的好处,但以前顾时压根就不会使用法印的力量。
李闭嘴叽叽咕咕:“谢九思教你的?”
顾时点头:“不然还有谁?”
“他竟然有空教你!”李闭嘴瞳孔地震,“他是不是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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