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疗养院
他确确实实是没来过这里,不管是大门还是周边都没什么印象。
但这栋楼打从他靠近,就似有若无地散发着他熟悉的气息。
顾时忍不住挠了挠手腕上挂着的游龙:“谢九思,你看得出这栋楼有什么不对劲吗?”
赤红色的游龙闻言,从衣袖里探出头来,摇了摇头。
这栋楼实在普通。
顾时又转头看祸斗。
作为狗勾,祸斗的嗅觉应当敏锐一些吧?
祸斗早已经在到达的瞬间就开始嗅闻起了这附近的气味。
但非常遗憾的是,他并没有从这其中接收到熟悉的味道。
柳桃李身上缠绕的机缘褪去之后,最后一点属于重黎的气息也没有了。
黑色的獒犬有些躁动地刨了刨地面,呼吸间喷出了几点火星。
顾时安抚性地伸手拍了拍祸斗的头:“没事没事,我们上去看看。”
祸斗看了一眼地面上落着的火星,抬腿踩灭了,变回了正常大小的獒犬,消去了笼罩在两人一狗身上的障眼法。
远处有人路过,看了一眼寒风阵阵阴沉沉的天色,又看了看站在公寓门口只穿着件单衬衫牛仔裤的青年,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羽绒大衣。
零下十度穿衬衫,不是脑子有泡就是脑子有泡。
路人急匆匆地走了。
从楼下到顶层柳桃李家有单独的电梯,两人一狗走进电梯,顾时绷着一张脸,抠着手琢磨这事解决的话地给柳桃李他们家开个什么价位比较合适。
以前对外交际基本都是交给顾修明来的,别说定价了,有的时候就连委托人,顾时都不一定见得着面。
顾时觉得老头子以前开的价格大概不高,不然他们的生活条件不至于一直比较拮据。而且对顾修明而言,利用苍梧一脉的传承来大量赚取钱财,有点侮辱传承的意思。
但是他又不是顾修明。
顾时看着电梯不停变化的数字,想着苍梧观的修缮的巨大资金缺口,捏了捏手指。
当地政府给他们拨款两百多万,但这并不足以将占地面积极广的苍梧观修缮好,更别说这些钱其实更多的是用作一些文物保护措施的。
顾时想着苍梧观里那些破落多年的荒芜院落,抿抿唇。
柳桃李透过电梯厢的镜面,小心地打量着顾时。
出于微妙的胆怯,他并没有好好的观察过这位年轻的……道长。
这位小顾道长,跟普遍概念里穿着道袍的道士印象并不一样。不只是衣着,还有言行作风。
而他先前去往的苍梧观,显然也并不如印象中那些旅游景点里的道观。
虽然干净,看得出有人在好好打理,但再干净也透着一股挡都挡不住的破落与荒芜。
看起来像是垂垂老矣的白头老人,连琉璃瓦上都生出了荒草。
……而且物质生活上看起来有些拮据。
柳桃李稍显迟疑地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他学画画,本能的会对周围的观察要仔细一些。
就比如他现在,很清楚地认识到,他旁边的小顾道长身上的服装,虽然洗得很干净,但确实已经很旧了;先前的茶水,茶叶大概是他没有渠道接触的,但茶具的质量却非常一般。
只不过这位小顾道长,对那一切的态度都相当坦然,并没有做什么遮掩。
顾时敏锐地发现了柳桃李悄咪咪的打量。
他抬眼,捉住了对方躲闪不及的视线。
顾时:“有什么问题吗?”
柳桃李欲言又止,最终抿唇,小心试探:“我看你家道观好像有些年头了。”
“嗯。”顾时点头,“确实挺多年头了,因为没钱也没什么人了,所以破破烂烂的,现在正在想办法筹钱做修复。”
“需要很多钱吧?”
“对啊。”顾时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利落道,“不仅缺钱而且时间很紧,因为我家老头子时间不多了。”
今年已经过了,距离顾修明大限还有三年半。
死后什么情况不好说,但怀抱着遗憾死去,总归不够完满。
柳桃李没想到会听到这种消息,有心想问问顾时需要多少报酬,但看顾时并没有提及这件事的意思,就默默把话憋了回去。
他还是个未入社会的学生,对金钱之类的事情有些羞于启齿。
一旁的祸斗看着直达电梯的数字变成了33,失望地呜咽一声,低下了脑袋。
他的希望落空了,这栋楼里并没有熟悉的气味,反倒是残留着一股腐烂淤泥的腥臭。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顾时也闻到了那股气味。
气味很浅,已经快要消散了。
柳桃李走进玄关,拿了双客用拖鞋,一回头就看到后边一人一狗一边走出电梯一边做出了轻嗅的样子。
柳桃李虽然已经闻不到那样浅淡的气味了,但看他们俩的动作还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那是那一箱金条变成的烂泥的气味,我们不懂这些,之前不敢随便处理,但是实在太难闻了,前几天还是咬牙扔掉了。”
说完,他顿了顿,忐忑道:“没关系吧?”
顾时站在玄关看了一圈大得有些空旷的客厅,没在其中发现什么不好的东西。
“没事,只是普通障眼法,你们家没什么脏东西。”
柳桃李大大松了口气:“多谢了。”
他放下客用拖鞋,带着顾时和祸斗进了客厅,邀请他们坐下。
柳桃李给顾时倒了杯茶,又看向祸斗:“要喝点什么吗?”
祸斗晃了晃脑袋,表示不用。
柳桃李觉得不妥,最终还是给祸斗倒了杯牛奶,抱歉道:“抱歉啊,麻烦你们先等一下,我去叫我爸妈。”
“好的。”
顾时看着柳桃李趿拉着拖鞋离开客厅,伸手拿过茶杯。
他不怕烫,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扫视着这大得有些过头的房子。
这家里很干净,不如说,这户人家不仅没什么脏东西,还透着一股福至瑞象。根本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推算,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这一家人平时大概没少行善,家庭和人际关系应当也处理得不错,一进门就看得出来,这一家人都相当柔和。
顾时低头看了一眼祸斗,发现一直有些焦躁的獒犬也稍微安静了些。
重黎能找到这样的人家施以机缘,证明他还算从容,在毫无消息的现在,也算件好事。
藏在顾时衣袖内的赤红色游龙悄悄探出个头,蛇瞳扫过这片地方,发觉除了几个普通人类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后,又重新藏了回去。
柳桃李很快就把他妈妈喊了出来。
近来柳桃李一家都宛如惊弓之鸟,没有休息好,虽然看得出柳母有稍微收拾一下仪表,但脸上的疲倦实在再明显不过。
柳桃李给他妈妈送上了一杯热水:“我给我爸打电话了,他正在赶回来。”
与柳母相同,柳父连上班都如坐针毡,不安得很,一接到儿子的电话,便即刻放下了工作。
他一边担忧着儿子是不是上当受骗了,一边又惴惴的期待着儿子是真的带回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与他心情相同,柳母也稍显忐忑。
即便她已经在社会中摸滚打爬十数年,但这完全陌生的领域里着实令人不安——也让人多少有些恐惧。
在亲眼见过兄长变得神神叨叨,又眼看着一箱子黄金顷刻间化作烂泥之后,这一家人的世界观都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冲击。眨眼间从B市回到家里来的柳桃李,更是唯物主义价值观被扯得稀碎。
“这是顾时,是位道长,我……”柳桃李斟酌了一下用词,“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他的。”
然后他又转而准备给顾时介绍一下他的母亲,但柳母率先向顾时伸出了手。
顾时放开手里的水杯,跟她握了握手。
他礼貌地看了看这位女士,然后发现她身上也并没有一丝他所熟悉的模样和气息。
这真奇了怪了。
顾时百思不得其解。
柳桃李他没见过,这里他也没来过,刚刚乍见时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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