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疗养院
于是顾时感觉到了心脏的搏动,觉察了血液的奔涌。
他在这极静之中拥有了躯体,挣动中划动了柔软的流体,触碰到某个坚硬的外壁。
这是将他与世界隔开的温床。
在这温床之中,他将成长,他将强大。
然后――
他将重临于世。
顾时心中生出这样的念头,鼓噪着,骚动着,驱使着他迫不及待的将周围的流体与坚壁纳入身躯之中,努力生长。
顾时遵循着梦中的本能,他冥冥之中知道,随着时间,他的成长会让坚壁变得逐渐狭窄、脆弱不堪。
然后他只要等待,就可以击碎周围的坚壁,睁开双看去看看坚壁之外的光景。
他等啊等啊,却没能等到自己拥有能够击碎坚壁力量的那一刻,就被什么东西粗暴的从温床之中拽了出来。
太早了。
实在是太早了。早到他才刚模模糊糊的觉察到羽翼的存在。
早到他还不具备睁开双眼的力量。
他虚弱不堪,却嗅到了浓重的血腥与危机,触碰着他的那双手力量强大,光是拽着他的翅膀拎着他,就从接触的地方传来了难捱的刺痛。
那应当是什么不祥的力量,才会让他只是接触都感觉痛苦。
未能长成的幼鸟本能的警觉起来。
求生的欲望令他将积蓄起的所有力量揉成了炽烈的火,顺着翅膀燎上那只给他带来痛苦的手,而后在对方松手的瞬间,飞速跑路。
他不确定自己逃向了哪里,只凭借着模糊的本能躲在了某一个没有活物的地方,安静的蛰伏。
直到初冬的第一缕寒风到来,他终于有了足以让他睁开双眼的力量。
他看到了人类,于是本能的化作了人类,稚嫩而茫然地混入了人潮之中――然后被冻昏在某一个街角。
……
顾时一睁眼,就感觉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
不仅饿,梦中的寒冷和刺痛仿佛也还残留在身体上。
……好家伙。
顾时甩了甩脑袋,试图将那点残留的不适甩拖出去。
他不认为那是单纯的梦,那是他曾经经历过的、被他忘却的记忆。
没有理由,就是单纯的确定这一点。
顾时的视野之中也出现了很多他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同时,脑子里也多出了对这些东西的认知。
就比如现在,他能看到自己所躺着的鸟巢正被一层又一层的法阵包裹着,有浅淡的冰蓝色如同烟雾一般,遵照着某种规律运行。
而鸟巢之外――
他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也能理所当然的将外边的屋子看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屋子里四处都是暗红色的雾气,还有极淡的浊孽的气味。
那是谢九思的力量,是烛阴对巢穴本能的标记,对所有人发出“禁止靠近”的警告。
但顾时是个例外。
顾时从柔软的蚕丝软垫中坐起来,张开翅膀,摸了摸额前。
那里是被谢九思刻下法印的地方。
以前的顾时并不明白这个法印的意味,如今他却能从中感受到自己与谢九思紧密如同一体的贴近。
那一种有别于身体亲密接触的贴近,而是将两个截然不同的生灵几乎要拧成同一个存在的贴近。
顾时能清楚的感觉到,在这个法印之中,相对弱小的他被谢九思的力量层层叠叠的保护着,严丝合缝,密不透风,或许连天纲也难以插入其中。
顾时心里发飘。
他以前不懂,哪怕谢九思曾提过这个法印的作用和原理,他也只是茫然懵懂的点头。
他多少能知道这个法印非常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
顾时实在想不通,谢九思为什么会给他打下这样一个法印。
饕餮和李闭嘴关系好成那样,也没见给彼此额头上盖这么个戳。
这几乎相当于他本人就是另一个谢九思了,而且还是谢九思单方面吃亏的那种。
因为顾时现在很弱,而且顾时也没有同等的给谢九思打上属于他的法印。
他们之间,完全是谢九思在单方面的吃亏。
顾时陷入沉思。
在怎样一种情况下,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无条件的施以庇护和帮助呢?
顾时:“。”
不行,不能细想。
不能以常理揣测谢老板!
要是是他自作多情,可不得尴尬死。
还是找个时间,让谢九思把这法印收回去的好。
顾时晃晃脑袋,试图把脑袋里的水甩出去。
他现在身上还不怎么舒服。
又饿又冷又痛。
顾时感觉现在给他一把火柴,他就能原地表演一出卖火柴的小鸡仔。
谢九思又不在,屋子里也空荡荡的,没有留下什么别的东西。
顾时隐隐约约能从法印之中感觉到谢九思的位置,离得有些远,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他从鸟巢里钻出来,一边整理着脑子里多出来的信息,一边飞进了谢九思的房间。
他在柜子里找到了谢九思先前买的零食。
顾时叼着袋子,正琢磨着柔弱的小鸟鸟应该怎么拆包装的时候,就在杂乱无序的信息里得到了如何化形的方法。
所谓化形,指的就是变化外形,迷惑他人的一种法术。
变成人还是变成猫猫狗狗,都是同一种方法。
顾时在先吃饭和先变回人之间迟疑了三秒钟,迅速选择了后者。
天天只能叽叽啾啾的日子他可受够了!
顾时在谢九思这里没有放衣服,他思来想去,叼着一包仙贝,往饕餮的院子飞去。
今天天气不好,天色昏昏沉沉的,很冷。
不过顾时现在并不畏惧寒冷了――即使没有佩戴谢九思送给他的龙鳞。
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层层厚重的乌云后边,金乌仍旧兢兢业业的在上班。
顾时落在饕餮家二楼窗户外边,把仙贝放在窗台上,啄了啄玻璃。
李闭嘴远远地拉了一手,窗户和窗帘打开,顾时这才发现房间里却不止李闭嘴和饕餮两个,还有鼻青脸肿的毕方和嗑瓜子的英招。
顾时看着毕方,楞了一下。
他叼着仙贝飞进去,落到了茶几上。
饕餮仍旧在那头干他所热爱的直播事业,在这边凑一块儿扯淡的是另外三个。
毕方差点跳起来,但仔细一看,这只散发着谢九思气味的小鸡仔并不是谢九思本人,
他十分警觉:“你谁?!”
李闭嘴无情嘲笑:“放心吧,这不是谢九思,这是顾时,他不会打你的。”
毕方一听,顿时嚣张起来:“他也打不过我。”
“但他可以叫谢九思来揍你。”英招剥着橘子,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毕方,哼哧哼哧地笑了起来。
毕方一拍桌子:“你笑什么笑?!”
英招慢悠悠地:“我想起开心的事,有只鸟诓骗谢九思上我这儿来抓龙,结果转头就被谢九思打了。”
毕方一把捏爆了英招手上的橘子。
英招毫不介意,笑嘻嘻地拿了个新橘子。
李闭嘴看着顾时,发现顾时跟他上一次看到的样子有点不同。
“你是不是长大了一点?”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在顾时脑袋上方摸了摸。
他没有碰到幼鸟的脑袋,但顾时确实感觉头上有点痒痒的。
“你长羽冠了耶。”
羽冠,指的是某一部分鸟类头顶生出的羽毛束。
顾时晃了晃脑袋,抬起两只翅膀,摸了摸头顶。
翅膀没有手好用,摸了半天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闭嘴看了一眼被放在旁边的仙贝:“你饿了?饿了你怎么只吃这个?谢九思虐待你吗?要不要给你叫个外卖,虽然在这个地方送外卖的只有咱们疗养院的食堂……”
那可谢谢您了,不吃白不吃。
顾时放下翅膀,点了点头,又抬起翅膀,指了指李闭嘴的衣服。
“叽叽!”
李闭嘴:“?”
顾时艰难的用翅膀比划着套衣服的动作。
“啾啾!”
李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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