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觉醒
“然后就真上去硬杠了?”
“艹,打个球而已,不用这么疯吧……”
胡灵予坐的位置离两个班都有些距离,没听见猫科同学们的议论,他所有的目光和心绪都在十八岁的路祈身上。
有一说一,人是真好看,七年后清澈迷人,七年前朝气漂亮。或许因为科属是梅花鹿,同样的腰窄腿长,路祈动起来就是显得比别人更飘逸舒展,有一种林深见鹿的静谧气质。
胡灵予忽然发现,他好像没办法把眼前这个路祈和七年后的犯罪分子路队重叠到一起。想到后者,落海那一刻的绝望与恐惧就会从身体里复苏,既战栗又愤怒。可望着前者,他能平心静气围观一场飞跳球,甚至在最后冲撞那一刻,替路同学捏一把汗。
好好一孩子怎么就走上犯罪道路了呢!
胡灵予简直想把路祈拉过来和自己一起重生,重走人生路。哎?慢着,路同学好像不用重走,人家现在本来就才十八岁,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来修正未来跑偏的人生……不过话又说回来,犯罪分子也可能是一步步才滑向罪恶深渊,谁能保证十八岁的路祈就没有向黑暗迈出那蠢蠢欲动的小鹿蹄呢?
球场上的鹿科队员还在庆祝胜利,路祈被围在中间,笑容阳光灿烂。
看台上的胡灵予在“这家伙绝对是白切黑”和“这分明还是一头好鹿啊”之间反复横跳,直到看见两班观众团要散场、赶紧起身混到人群里跟着撤,都没有拿定最终主意。
场上乐乐呵呵跟队友合影的路祈突然抬眼,漫不经心扫向胡灵予离开的背影。
“看什么呢?”旁边队友凑过来,顺着视线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观众席。
路祈单手拽起衣领蹭了蹭脸颊的汗,心情没来由地好:“一个现在应该躺在校医院的家伙。”
大黄(回到七年前了然后呢...)
当人遭遇变故,会本能寻找最熟悉的场所来获得安全感。之于胡灵予,必然是宿舍无疑。
暖木色的门板,一张龙飞凤舞的“内有恶犬”手写警示语张贴其上,连字体都透着“不好惹”。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胡灵予忍不住笑。
这是黄冲的亲笔大作,后来黄同学升上二年级,吊车尾考入侦查系,顿时觉得未来的兽控局行动人员不可以这样嚣张,要有低调稳重的气质,于是挥毫泼墨换了一幅新作“正道的光”。
当年觉得有趣又酷,现在简直不忍直视,胡灵予赶紧敲门。
“没锁——”里面传来气喘吁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
胡灵予推门而入,只见一个穿着运动t恤的男生正在跑步机上飞奔,估计跑很久了,前胸后背都让汗水浸透。
五官端正,剑眉挺鼻,一双眼睛尤其明亮,标准的心灵窗户。
十八岁的黄冲。
“你干吗呢,回自己宿舍还敲门?”
对着一脸迷惑的老同学,胡灵予只觉得眼底发热:“大黄……”
黄冲关掉跑步机,脚下跟着减速:“靠,每回听你喊我都感觉是在叫狗。”
胡灵予:“请认清自己,你本来就是狗。”
黄冲:“……”
黄冲,昵称:大黄,科属:中华田园犬。
昨晚出发前,行动大队黄同志还叮嘱他,真监控出来点什么,汇报就行,你可千万躲远点儿。
现在,一年级黄同学正灵活地从还没完全停止的跑步机上跳下来,狂甩脑袋上的汗,像极了刚从水里上岸的大型犬。
恍如隔世。
“我果然应该听你的。”胡灵予真心实意地后悔。
“啥?”黄同学甩得太投入,没听清。
胡灵予摇头:“没事。”
“没事就赶紧写作业吧,”黄冲一副操心老父亲的口吻,“做什么别往后拖,得往前赶。”
“作业?”胡灵予三年没听过这个词了,但发现时光完全没有让这二字的杀伤力褪色,骤然被cue,还是心里一虚。
“观后感啊,”黄冲扯过毛巾搭到肩膀,往浴室走,“你可别说你忘了。”
胡灵予是真忘了:“看的什么来着?”
黄冲无语:“《觉醒的星球》——”
浴室门砰地关闭,胡灵予慢半拍地“哦”了一声。
有点印象了。大一生物课,老师好像给放过这么一部片子,讲人类觉醒给地球带来的改变。不过影片的具体内容,胡灵予真的一个画面都想不起来。
但无所谓,眼下这也不是重点。
中小型犬科宿舍的陈设很简单,两张床,一张坐六个人都没问题的大书桌,一台满足犬科运动量的跑步机,以上就是主要配置了。
浴室响起淅沥沥水声和大黄从来不在调上的歌喉。黄同学的浴室曲目涉猎很广,就是每一首听着都像原创。
胡灵予来到书桌前,伸手一一摸过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物品。
对于两个男生来说,他们的书桌不算太乱,但也和整洁毫不相关。教科书、笔记、文具随意放着,以“顺手”为原则,想用哪个一抓就行;两盆小巧绿植象征性地点缀,经常十天半月忘记浇水;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功能性饮料。
拿起一个印着狼头图案的易拉罐,胡灵予莞尔。
这款功能性饮料叫“凶狼”,当年风靡校园,同系列的还有“烈虎”、“战鹰”、“巨蟒”、“铁蹄”等等。不同的款式针对不同的科属,打出的噱头是增强机体,提升野性之力。
从它简单粗暴的名字和宣传语也能看出来,比如“凶狼”这款,胡灵予记得当时的广告语是“一口凶狼,犬科最强”,简直戳进所有弱势犬科的心里,有段时间胡灵予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几乎拿这玩意儿当水喝。
窗口照进的阳光,满满扑洒在桌面。
胡灵予经常蜷着尾巴趴在上面,在暖洋洋的日光里,当一只懒散的小狐狸。
时光重来,一切依旧。
克制住兽化冲动,胡灵予拉出椅子坐下来,只上半身往桌上一趴,贴着温暖桌面舒服地眯起眼。
这是他最喜欢的思考姿势——是的,看着像犯懒,其实是狐狸在沉思。
回到七年前了,然后呢?
重来一次的最大意义,在于可以弥补曾经的遗憾。那些未曾得到的成功,那些一念之差的抉择,那些错过的人。
但这几样胡灵予都想不出来。
他是个知足常乐的人,不咋努力,对功成名就也没什么执念,这辈子唯一“逼”自己的一次就是拼命考第四大——因为毕业包分配。
至于错过的人,他多希望能有错过的机会,但现实是他连遇还没遇见呢。
就剩一念之差了……
好吧收回前言,他是真后悔昨天晚上一念之差,下了监控车。
想阻止自己的悲剧很容易,等到七年后的那天,直接提前请病假。胡灵予简单粗暴地想着,可是转念,行动队不借调他,就要借调别人,那个人或许还是会被分到自己曾经的监控位置,然后发现犯罪分子,做出和自己同样的选择。
悲剧的根源不是他下了车,而是路队长“叛变”了。
路祈。
一想到那个王八蛋,胡灵予心口又疼了——气的。
他怎么能伪装得那么好呢?
如果是个原本就不怎么样的人也就算了,偏偏兽控局从上到下,从领导到科员,都当他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途无量的才俊,未来不出意外是可以拼一拼局长位置的。
胡灵予想破头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选一条见不得光的路。图财?图刺激?还是单纯的反社会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