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议室里，简简单单摆着一张圆桌五把椅子。

　　陆辞给他们倒了两杯红茶：“别激动，咱们慢慢说。”

　　姐弟俩倒是没像他们的父亲那样嫌弃袋泡茶。

　　李芳芳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慢慢平复了情绪，说道：“前年，我爸妈打算换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觉得望乡不错。当时我先生正好在望乡这边有个项目，参考了我爸妈的意见之后，买下了山白庄园的房子。”

　　李力勤显然有不同意见：“姐，你不能因为姐夫有钱就胡编乱造。房子是爸妈用自己的积蓄买的，房本上名字写的是爸妈，怎么就成姐夫买的了？”

　　“爸妈哪来的积蓄？他们就算有点钱，不全都补贴给你了吗？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别忘了市里面的房子是谁给你买的！否则凭你做个宿管能买房？你连房贷都还不起！”李芳芳对自家的这一摊烂账实在是厌烦极了。

　　她一点都不介意自己家里人做着普普通通的工作，赚不到太多钱，也不介意补贴家里，但是他们拿着她给的钱，能不能安安分分做人？

　　他爸妈天天没事找事，以前在卧骄大学里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好不容易熬到退休，开始作天作地，没事成天找别人麻烦。

　　为什么好好的市里面不住，非得住望乡这么个小地方？还不是因为他们遭到周围居民的抵制，退休之后平均一年换了三次地方，原来的地方根本住不下去。

　　她弟弟一样没出息，瞧着表面倒是老老实实，实际呢？

　　她每个月给她爸妈足够优渥生活的补贴，他们自己还有退休金，加上李力勤自己算不上高，却也足够生活的工资，论理早就能够买得起房子了。结果每个月房贷还得她时不时帮忙还，完全不知道他钱用哪儿去了。

　　她婆家明面上不说，私底下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有意见。

　　“姐夫给爸妈钱，那是正常的孝敬长辈。我买房的钱，是爸妈给我的。”李力勤半点不认账，“再说姐夫家这么有钱，难道还差一栋别墅？望乡的别墅又不值钱。爸妈的那套还是联排，不是独栋。”

　　李芳芳气狠了反倒冷静下来，冷冷看了一眼李力勤，转头对着陆辞说道：“陆副主任，你做个见证。当初我先生看中的确实是珠馨社区那边的独栋别墅。我爸妈说那边房子太大了，最后选了山白庄园的联排。之后我先生就把房款和装修款打到了我妈的账户。汇款记录我稍后发给您看。”

　　陆辞点了点头，做了个记录：“好的。”

　　李芳芳继续说道：“房子买完之后，我爸妈只是简单装修了一下，用的家具家电也是原来的。他们把剩余的装修钱，加上原先的老房子卖了，给了我弟在市里付了首付。”

　　陆辞看向李力勤：“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李力勤喝了一口茶：“我没什么要补充的。我知道我姐每个月会给家里一些钱，子女赡养父母天经地义。但是买房子的钱是我爸妈自己的。”

　　两个人都是“讲道理”的，并没有胡搅蛮缠。这让陆辞感觉还不错，把重点都记录下来之后，他问道：“你们父亲去世了，但是你们母亲还在，为什么现在就要考虑遗产分割的事情？”

　　李力勤说道：“其实我倒是没有这个想法。我妈年纪大了，我爸又去世，我们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这边，没人照应，就让她在城里生活。她现在就住在我家。不过我那个房子是个一室一厅，地方不大。我就住在这边望乡，虽然上班稍微远了一点，也不是不能克服。”

　　李芳芳冷笑一声：“你现在说得好听。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要把这边的房子卖了，给你还房贷？”她本以为父母补贴给李力勤的钱足够他全款买下一个小房子了，没想到竟然还差着几十年的贷款。反正她是不会再去填这个无底洞，“我和我先生商量过了。我妈一个人住不放心，准备把她接到韫城，和我们住，这样有个照应。”到时候老太太想要什么，她都可以直接买，不给补贴。老太太的那点退休工资，哪里够还李力勤的房贷？

　　“你公婆同意和妈一起住？”李力勤变了变脸色，勉强喝了一口水镇定了一下，对陆辞解释，“我妈和我姐的公婆性格不和，处不好。”

　　李芳芳和自己公婆生活了二十多年，对他们的了解和对自己父母差不多。哪怕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也不得不说一句，双方相处不好，纯粹是她爸妈作的。主要还是她爸。现在她爸没了，就剩下她妈一个，战斗力削减九成，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不用相处。我们在韫城新买了一套大平层。我公婆不爱住电梯房，还是住原来的别墅，就我们夫妻和我妈一起住。望乡这边的房子用不着，干脆就卖掉。”她刚开始没想到这一茬。她老公跟她提的时候，她还觉得他想多了。没想到还真被她老公料中，她弟弟竟然还真想要这套房子。

　　陆辞觉得这个事情，最好还是路芸这个律师在比较好。他对相关方面的法律知识还停留在中学，个人感觉李芳芳比较靠谱一些，但是这种事情不能以感觉为准。

　　他琢磨了一下，问道：“现在盛阿姨是什么想法？”

　　提到她母亲，李芳芳重重往椅背上一靠：“她现在就待在卧骄市里。”

　　李力勤略微抬了抬下巴，显出几分不太明显的得意：“我妈说把房子留给我。”

　　陆辞点了点头：“那今天先这样。稍后你把买房的转账记录发给我，下次我们人到齐了再沟通。”

　　“好的。”

　　“谢谢陆主任。”

　　陆辞送他们离开，联系了一下夜间组的同事：“李海春还在地府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提了个要求，“他们家有家庭纠纷，需要他协助调解。能不能借鬼一用？”

　　同事回复：已经进入地府的鬼魂不方便离开前往阳间，可以让生魂来地府，安排见面。

　　陆辞和同事敲定时间，再联系了李海春家属。

　　李芳芳这时候连家都还没到。她心烦意乱，根本就没看手机，一直到司机提醒，才下车看到消息，整个人都有点呆滞。

　　她老公高鹏阻止司机再叫她，摆手让他去停车，自己走到李芳芳身边，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高鹏中等身高，略微有些发福，看着老婆的时候总是带了点笑，像个普通的邻家大叔。

　　李芳芳下意识点了一下头：“是。唉，短信不是。”

　　她本来不以为自己和弟弟能有什么遗产纠纷，还是高鹏提醒的。

　　“李力勤果然是个无底洞，也不知道这些年那么多钱花哪里去了。”她家境普通，不是没有省吃俭用过，哪怕现在，个人消费也谈不上奢侈。她回来的路上大致估摸了一下李力勤的开销，恐怕比她也差不了多少。她没看到李力勤有什么高消费，恐怕是染上了什么坏毛病。

　　高鹏干脆拉着她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坐下：“转账记录我发到你手机上了。”

　　“好。我转发给陆副主任。今天别提多丢脸了，李力勤还带我去街道办调解，一口咬定房子是爸妈出钱买的，是留给他的。”李芳芳气得不行，一股脑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包括之前和李力勤在家里更加激烈的争论，都讲给自己老公听。

　　李芳芳不笨，但是长期以来都被保护得太好，哪怕工作单位也是非常单纯的环境，对于勾心斗角完全没有半点敏感度，发生了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高鹏静静听她说完：“没事。顶多也就一两百万。这点钱就算是白给弟弟也没什么。主要是我们得搞清楚他到底把钱花哪里了，有什么坏毛病得改。”

　　李芳芳看着老公，特别愧疚：“老公，对不起啊。”

　　“你又没错，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倒是儿子再过两个月就回来了……”

　　李芳芳听高鹏有条不紊的安排，烦躁的情绪很快稳定，一直到快睡觉才想起来收到的来自陆副主任的信息：今晚9点，跟我去地府走一趟面谈。

　　同样的消息出现在了李力勤和盛翠芳的手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