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年龄差
“宁老师以后拿什么写歌?”
来回几次,他便干脆放下手机不玩了,看陆忱修长的指尖儿在键盘上敲出一段又一段的英文。
闷闷的键盘声响,似乎是回复什么邮件。
半晌问:“是不是快要回去了?”
陆老板笑了一声:“再不回去,安助理非得杀过来不可。”
他不说话,陆忱便垂头轻声问他:“舍不得了么?”
“……也没有。”宁晃沉默了片刻,小声说,“其实我不那么习惯回家。”
这种不习惯,在十八岁的他身上尤其明显。
他初中是跟母亲一起,拎着包住进继父家的,那时房子只有两个房间,继父和母亲睡一间,总不能让他跟妹妹睡一间,只好给他在客厅安置了一张小床。
每天他都是上床最晚、起来最早的那一个,离家也最早的那一个,因为不想让他们看到他躺在那张逼仄小床上的样子。
有时母亲夜里来问他要不要加床被子,他尴尬得手足无措。
尽管他们都知道他睡在那。
没有恶意,只有无可奈何。
这个家本就没有留给他的位置,而他是硬挤进来的那一个。
而最后,也是终究要离开的那一个。
他将旧事说得粗陋又简单,陆忱却还是忍不住揉他的头发。
半晌说:“下次请阿姨去咱们那边玩吧。
他“嗯”了一声,不声不响搂紧陆忱。
扔给陆老板一个眼神儿,示意对方多摸一会儿头。
像是喜欢被顺毛的小动物。
陆忱眸色柔了几分,把笔记本合上放到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他便自动自觉坐到他怀里,等着他温暖的手摸头,又顺着头发,往下轻轻捋到背,安慰似的一下一下轻拍。
夜静而深,风声在窗外静静穿梭,他把自己埋在陆老板的怀抱,就像是把自己搁在了柑橘味儿的港湾里。
港湾里的橘皮船,橘皮船里的他,和围着围裙的陆船长。
他嘀咕说:“陆老板,你说我喜欢你,会不会是因为恋母情结什么的——”
话没说完,就被揍了一下屁股。
响亮的一声。
他羞恼地从他怀里弹起来,说:“比喻!我这是比喻!”
陆忱淡淡说:“换个比喻。”
“那,因为恋家癖?”宁晃嘀咕。
又被揍了一下。
他耳根涨红,眯着眼睛看他,说:“陆忱,我警告你,你别想趁着我失忆欺负我。”
陆忱露出疑问的神色,等着他接下来的威胁。
便听他说:“小心我记忆恢复了,把你吊起来打。”
陆忱笑得发颤,不顾他不情不愿又嫌弃的神色,搂着他亲脸颊,说:“小叔叔,你这好狠的心啊。”
他的小叔叔怎么会这么可爱。
片刻后,他们面对面拥着,一句一句说闲话。
说陆忱公司即将开始的年会,宁晃快要录完的节目,宁晃的病情还要回医院去复查。
他看似找回了好些记忆,但其实大都跟陆忱相关,余下的还要慢慢找回来,这种变大变小的症状,兴许还要持续两三年,才能逐渐消失。
随着记忆找回来,他会越来越趋近于自己正常状态的模样。
直到两者之间再无差别。
陆老板顺着他头发,说:“没关系,慢慢恢复就好。”
宁晃却顿了顿,说:“也不是只想起了以前的事。”
“其实这两个月记忆正常做的事情,我好像也会零零散散记起一点。”
他说着话,不知想到了什么,仿佛后颈被隐藏的吻痕,又一次灼热了起来。
陆忱怔了一怔。
小刺猬慢慢吞吞地嘟囔:“就是,跟你做那个……”
“想起了一点。”
空气变得静默又胶着。
他不安分地捉着陆忱的手,放在自己后颈的吻痕。
睫毛颤了颤,那双傲慢带一点凶劲儿的眼睛,此时却直勾勾的、毫无遮拦地盯着自己喜爱的人看。
小声喊他,陆忱。
嘴唇轻轻地动,热气也在涌动。
缱绻潮湿的吻,三下两下就被弄得熟透。
他面对面坐在陆忱的怀里,膝软得跪不住、咬着他的肩,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来,却又被陆忱细碎的呼吸声,弄得红而凌乱。
他年长的爱人娴熟又恶劣,他毫无招架之力,却越发攀紧了他,像是抱紧了心爱的大狗狗。
眉眼间终于褪去了青涩的执拗和尖锐,浸染了温柔的爱意和欲望。
仿佛又经历了一次生长,这次是在陆忱的身旁。
257.
十八岁笔记:
陆忱居然敢揍我那个!等我恢复记忆,要把他吊起来打!
(张牙舞爪,拿着皮鞭的小人)
三十四岁回复:
好,打过了。
十八岁:
真的吗?
三十四岁:
真的。(一本正经、抱胸点头的小人)
258.
次日收拾行李时,宁晃再三确认自己把自己身上的痕迹都遮掩住了,才乖乖去跟妈妈说自己要回去了。
宁妈妈依依不舍道:“好歹再多住两天。”
宁晃说:“不了,还有工作呢。”
顿了顿,瞧见宁妈妈的神色,又说:“我下次还会带陆忱回来的。”
忽得听见宁妈妈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十八岁的面孔,忽得轻声说:“……你走的时候,原来还这么小啊。”
青涩的五官,有些天真的眉眼。
明明还是个刚刚长大的稚气学生模样。
宁晃低着头,嘀咕说:“也没有多小。”
宁妈妈说:“毕竟是生病了,记不住事儿的时候,自己在外面多注意。”
又说:“陆忱是个好孩子。”
“你俩好好的。”
他低着头应好。
半晌没听见后话,一抬头,却瞧见宁妈妈微红了的眼圈。
怔了怔。
有些不好意思,手指动了动,继而伸出手臂,轻轻抱了抱她。
妈妈很瘦。
拥抱的一瞬间,他眉眼绽开了微微的笑意。
他的声音青涩却温柔:“妈,你放心。”
“我一切都好。”
259.
陆忱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箱。
陆老板的特殊能力,兴许就是能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俄罗斯方块一样塞得整整齐齐。
衣服、证件、充电器、日用品。
一件一件核对之后,还剩下一件在外面。
是小叔叔的吉他。
宁晃为了录节目带了出来,怕磕了碰了,一般都随身带着。
陆忱收拾起来的时候,蓦地发现这就是他给宁晃买的那一把,不知什么时候,宁晃随身带着的、平时最常用的,都变成了这一把。
漆黑色,木质,一时间没认出来的原因,是琴身上面用白色的漆笔,画满了张牙舞爪的简笔画。
看风格,应该是宁晃自己亲手画上去的,远远看去,是很酷的涂鸦。
大都是些表情各异、动作夸张的小人。
偏下方画了一大一小两只刺猬,大刺猬拍着小刺猬的头。
还画了一个温柔美丽的、很像宁妈妈的长卷发的Q版女人。
还有他给宁晃做过的小蛋糕和饼干。
各色的英文歌词穿杂其间,让整个琴身都变得不一样。
陆忱看着看着,指尖轻轻拂过这些涂鸦,却忽得在角落里指尖一顿。
在一个磕坏的角落里,画着一条笑眯眯的大狗。
他想起来了,好像是当初宁晃面对程忻然上台时,曾经把琴的一角给磕坏了。
那时候小刺猬还没什么见识,心疼了好久。
而现在那个位置,画上了一只微笑着的白色大狗狗,覆盖了曾经的伤痕。
画得很用心,微笑着的神色活灵活现。
像极了陆老板。
陆忱看着,终于还是笑了起来。
在吉他包侧面找出那支笔,在狗狗涂鸦的旁边一笔一画,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