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年龄差
他家小叔叔嘲笑他:“这是你监督员工,还是员工监督你?”
“动物园的猴都没这么多人参观。”
他低头给小叔叔缝纽扣,笑了笑:“本来有升降卷帘可以挡挡,前两天坏了。”
资金紧张,也就没换。
宁晃的衣服是剧组租来的,裤腿也不那么适合,他就让小叔叔坐在他办公桌上。
给他把裤腿折上去,粗粗用线固定了两针。
心不在焉。
只有脸上还是笑着的,不知是不想让小叔叔担心,还是不想让小叔叔看扁了。
谁知宁晃坐在桌上说:“听说你要破产了啊。”
他说:“是啊。”
又觉得丢脸,咳嗽了一声,撑着面子说,也不一定,胜败乃兵家常事,没准儿过阵子又有转机了呢。
宁晃轻哼一声,说:“不行就回来,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他就笑,说:“好。”
宁晃又说:“陆忱,你跟我还装什么。”
裤腿终于缝好了。
不愧是当年贤名远播的陆校草,就算心不在焉,一样缝得整齐漂亮。
他也终于撑不住了,特别没出息地抱住宁晃的小腿,将脸埋在对方膝间。
宁晃的背影挡住了外边的视线。
他就难堪又委屈地叹气。
“小叔叔,我怎么老是丢人的时候让你看见。”
“还连装都装不好。”
实习的时候,让家里赶出来的时候,跟他爸打架的时候,还有这种鬼时候。
宁晃压根就不会说好话,更不会安慰人。沉默了半天,还是没说话,就是手摸了一把他后脑勺,刺刺的,有点扎手。
好半天说:“傻狗,让你跟家里闹别扭。”
这笨蛋非要学他孑然一身,闹崩了有什么好,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四面透明的办公室里,他西装革履、抱着他的膝。
玻璃外倾泄进来隐约日光,落在小叔叔的揉着他头发的指尖,像是凝结了一点光点,而他注视着小叔叔清瘦的脚踝。
他闷声说:“就算不闹不吵,也是一样的。”
“小叔叔,我是不会有家人的。”
大概就是那天之后,小叔叔就成了他的家人。
后来渡过了难关,公司换到了明亮高档的工作室,又到拥有自己的公司大楼,他的办公室也越来越大,宽敞又明亮,可以把好多个小叔叔放到桌子上,塞到自己身边。
宁晃却莫名其妙缩小了。
他示意助理把处理过的文件拿走,再买果汁回来,然后就开始偷看小叔叔玩电脑。
屏幕看不到,只能看到小叔叔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又展开。
宁晃在那一会儿搜自己,一会儿搜陆忱的名字。
宁晃在输入框中输入自己的名字,屏幕上跳出来一堆重名的人,建筑学家,教授,小说人物,漫画主角,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倒很正常——他用的是艺名,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搜索陆忱。
西装革履的照片瞬间出现在首页,顺带跳出来无数词条。
杰出青年企业家,名下资产无数,这个杂志专访,那个合作会议。
照片上的人站在一众中年男性之间,显得格外俊秀挺拔,兼之腰窄身长,连西装都穿得格外绅士雅致。
宁晃一会看看自己,一会看看他。
又看看自己,又看看他。
眉毛就拧起来了。
过了一会,手拽了吧唧揣进兜里,不情不愿地挪过去,皱着眉问:“我以前在这儿都做过什么?”
陆忱摸不透他的心思,慢慢问:“比如?”
宁晃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怀疑,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
“这种事做过吗?”
他觉得不太好意思,手跟烫着了似的要收回去。
却冷不防被陆忱整个儿抱到桌子上。
陆忱有点玩笑似的低语:“你上次是坐在这儿的。”
说着,就低头替他挽起裤角。
宁晃缩水了一点,导致原本的裤子也大了,裤脚显得有些邋遢。
挽起时,不自觉碰了清瘦的脚踝,宁晃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腿。
陆忱喉结动了动。
脑子里闪过的画面,却是捉住这有些脆弱的足踝轻吻。
之后。
按在身前。
会吓到小小叔叔。
陆忱笑了笑,将裤角轻轻折起,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安全别针来,一左一右给小叔叔别上,整理好。
顺势掩去了那些荒唐的想象。
总会有聪明人试图掩盖欲望,将薄薄的沙土覆于深渊之上。
我们通常称之为。
陷阱。
宁晃浑然不知眼前的人在想些什么,只是耳根微微发烧,眼神儿却随着思索变得凝重。
他总结了一下当前信息。
他这个嘴臭脸黑的刺儿头,在三十岁有了有钱的男朋友。
喊人家老公,天天晚安吻。
还没什么正经事业,跑人办公室桌子上坐着。
糟了,他是不是被资本腐蚀,被眼前这个变态包养了。
12
当天小叔叔坐在桌前,握着笔给未来的自己写日记。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傻逼,赶紧工作去。
13
下午会诊,医生滔滔不绝嘱咐了许久,把宁晃听得脑仁儿嗡嗡直响,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出来时晕乎乎问陆忱:“会死吗?”
陆忱脸一下黑了,让他连呸了三声,才说不会。
“医生说目前没有成型的治疗方案,病情也会出现持续的反复,”陆忱给他用人话解释,“简单来说,就是你可能忽大忽小。”
“但目前来看,病情恢复的进展,与快乐、喜悦、满足、兴奋等积极情绪成正相关。”
“也就是说,你心情好,病就好得快。”
宁晃“哦”了一声,一时想,这病听起来特别玄幻且不靠谱。
又一时想,他都让资本给腐蚀了,哪里高兴的起来。
这人还琢磨着要给他买衣服和新手机,这个陆忱看着也挺俊的,怎么非要当个冤大头不可。
算了,不会死就行了。
……想着想着,就不知道走哪去了。
陆忱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发现宁晃正站在琴行外头,盯着一把吉他发呆。
算不得什么昂贵的款式,是量产的经典型号,纯黑色木质,线条流畅,琴弦在灯下反射微微的冷光。
对于现在的宁晃来讲,甚至是过于普通的一把吉他。
“喜欢?”他问宁晃。
宁晃下意识点了点头,又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但他实在不善于遮掩心意,漆黑的眼睛倒影着那把吉他,不断闪烁着渴望和希冀,目光闪烁时,有破碎的星星在跳跃。
陆老板当时就上头了。
买,必须给他买。
这么说吧,现在就是让他把琴行买下来,他都照办。
人赚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老婆吗!他老婆眼神儿都这样了——
上次这个眼神还是大闸蟹。
陆老板不顾自家小叔叔的反对,扫码支付一气呵成,回过神儿的时候,销售已经抱着吉他过来了。
宁晃一想到那个包养的猜测,脑袋都大了。
“能退货吗?”宁晃问。
琴行销售要多聪明有多聪明,一本正经回答:“您得拿购物凭证或者发票过来,才能退款。”
“这刚买回来。”宁晃拧起眉毛。
“那也一样,”对方严肃地说,“商场得按流程办事。”
发票在陆忱手里。
宁晃向陆忱伸手:“发票。”
陆忱笑而不语。
看来是不可能给他了,宁晃扭头把吉他塞到他怀里,一言不发地走了。
陆忱也不着急,就慢悠悠缀在他屁股后面,说:“可以给你,但你说实话,真不喜欢?”
宁晃的眼神盯着地面。
眼神一会看看吉他,一会又看看陆忱,把地上不知哪来的小石子儿踢得一跳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