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爱世人
下葬时有中途棺材不能落地的说法,他们几人负责抬棺,而跟随的帮工则拎着凳子,以防中途有人支撑不住停下。
此刻棺身下方四个角都垫了板凳,穿戴得一身白的屋主就站在棺材边上守着,额头都皱成了川字。
程雾野言简意赅:“叫他去劝。”
方辰犹豫:“真的可以吗?道长他明显不愿意的样子……”
程雾野掀了掀眼皮:“不试试怎么知道?”
方辰不敢再反驳,跑去跟屋主做思想工作。
片刻,屋主直起身子去找了灵山道长。
又几分钟,两人分开,灵山道长终于拿起铲子,板着脸,朝几个徒弟招呼道:“别偷懒,都过来帮忙挖!”
方辰惊叹:“程哥,你怎么知道屋主去劝道长就会同样挖坑的?”
程雾野没理。
灵山道长出现在这里明显是因为屋主对他有需求,他之前趁空闲时明里暗里打听过对方来这里究竟是想做什么,可最终的结果却永远是被岔开话题。
方才发生那么大的事两人却都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可见对此情况早有预料;既然不肯宣扬,他们要做的显然也不是什么值得到处说道的光彩事。
能和棺材,鬼魂,尸体,坟地,甚至玄学几个元素同时扯上关系,且还不是那么见得人的事,无非就那么几样。
养鬼,饲怪,炼尸,培育蛊,下降头,借尸还魂。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他暂时判断不出来,但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灵山道长一个修道本该信奉天命之人愿意冒着风险跑过来,无论屋主曾经对他威逼还是利诱,反正手上肯定掌握着他没法视而不见的筹码。
有了弱点要攻破底线就很简单了。
只要屋主想要做那件事的决心够强,他去劝,灵山道长大概率都会同意。
因为不得不同意。
挖坑的事不能叫别人参与,师徒四人从正午挖到黄昏,总算挖出了足够放置棺材的地洞。
棺材被缓缓放进泥土中,底部恰好嵌入坑洞,严丝合缝。
屋主死死盯着那口棺材,浑浊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道长……”
灵山道长抚了抚袖袍,从袖袋里取出一只锯了嘴的葫芦,拧开葫盖,沿着棺材将里头的东西一圈一圈倒出来。
液体色泽深黑又粘稠,弥散起浓郁的药味,又似乎夹杂了些别的什么。
程雾野眸光一闪。
这是……他昨天给送过去的东西?
灵山道长倒完葫芦里的汤药,将棺材泼得深一块浅一块,末了视线扫过在场几个徒弟,叹了口气:“开棺吧。”
※
师瑜再度醒来,天边的太阳已至正午。
他从一堆枯叶里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又默默把袖子上沾到的树叶拿下来。
除了衣服脏了点破了点,之前他几乎濒死的伤势,甚至包括持续了一夜的高烧症状此刻居然全没了。
身上的血味很重很重,重到叫人怀疑他被人扔进血池子里泡过。
师瑜拆开左手上的白布。
白布是他第一晚被徐祝空袭击时手掌被贯穿才包起来的,他今天早上看过,已经有了溃烂迹象。可是现在拭去血迹,下面的皮肤竟然是完好如初的,连疤都没留下。
现在距离他昏迷才过去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实在有违科学常理。
师瑜垂下睫毛,对着自己掌心原本的伤处注视了片刻,起身重新回到悬崖下,在草丛里找到之前掉落的发簪,反手挽进长发里。
不远处躺了具尸体。
尸体旁边像是为了遮挡旁人视线铺了很厚的灌木丛,中间的草被扒开,脸朝下,背朝上,脊骨从后颈至尾椎破了道巨大的口子,剖得皮开肉绽。
像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从脊梁划开,再将颈部至尾部整条脊椎骨强硬地从身体内拔了出来,带出粘稠的青筋碎肉。
裂口甚至还在渗血。
可死亡后人的身体机能会停止,血液会停流,再沉积在血管中,形成人们常说的尸斑。
按理来说这个尸斑形状伤口不可能还会流血。
师瑜伸手去碰那具尸体,刚刚将对方的头颅转过来,视线落在对方的五官,下一秒肩膀上蓦然压下一只冰冷的手。指节分明纤瘦,力道却重得惊人,像是再加深一点点,就能直接捏碎他的肩胛。
他松开手,回过头便看见了昏迷遇上的那道身影。
对方和地上的尸体生了张一模一样的脸,留着和他如出一辙的长发,垂着头,身子苍白清瘦得过分了,指缝里阴气四溢:“不该看的东西不要看。”
师瑜没说话,安静地望着对方。
关越越和他对视了半晌,最终主动开口:“你之前说见到我弟弟了?”
师瑜应了一声:“嗯”
关越越:“然后呢?”
师瑜看她一会儿,站起身:“上去往哪边走?”
关越越沉下脸:“我弟弟呢?”
“在上面。”师瑜道,“得上去。”
重新爬上坟山时,玩家们刚好得了灵山道长开馆的吩咐,赵奔两只手一个人直接揭开了棺盖。
霎时,阴风怒号,黑色的鬼气自四面八方升腾而起。
赵奔首当其冲,被铺面而来的鬼气撞得向后倒飞出去,捂着胸口差点没把肺咳出来。
这还不算,他刚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就看见不久之前眼睁睁看着坠下山崖的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原本淋浇在棺材周边的黑色液体此刻如同遇了热油,滋啦滋啦疯狂蒸发,渗进棺材里。原本被囚困在棺材中的男鬼从中站起,周身的鬼气压迫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徐祝空像一只见了猎物的野兽,攻击蓦然袭向在场的玩家。
方辰堪堪躲过这一击,身后的松树却没那么好的运气,比碗口还粗的树干被鬼爪一抓,竟是从中央被挖去了一大块。剩下的部分根本不足以支撑,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响,直接断裂开来。
方辰一哆嗦,圆形的本命道具如盾牌一般将他整个人护在中央,被徐祝空的下一击飞出去,又砸断了一棵树。
【我靠!】
【这次的鬼是在爬楼吗,怎么一次比一次强?这力气谁抵得住啊?!】
和方辰的距离一下子拉远,徐祝空转身,攻向离得最近的程雾野。
靠近时风声呼啸,一柄铁锤猛地和鬼爪相撞。
程雾野半空中在身后的树干上一蹬,握着锤柄直接倾身而上。
眼看鬼爪再度袭来,程雾野降落至地面,脸擦着鬼气而过,手中的长柄一抡,泛着冷光的弯刀重重砍在徐祝空的身体上,撞击出巨大的回响。
【我眼瞎了吗?他刚刚拿的不是铁锤??】
【变形了啊!他的武器会变形啊!从铁锤变成弯刀了啊啊啊!】
【我去又变成盾牌了!居然挡下了那只鬼的袭击!!】
【居然还能变长鞭,直接从三米之外捅到那只鬼,太犯规了吧!!】
【……】
【这武器真是该死的熟悉。】
【前面的姐妹,你不是一个人。】
【是“十八般武艺”吧,这居然是我不花钱就能看得到的?】
【为什么他会跑到下九天来?还是这年头都流行开马甲练小号了??】
又一次相撞分开以后,程雾野落到草地里,双臂被强大的力道震得发麻。
几步远的地方就是被吓傻的陆南。
程雾野连个眼神都无暇分给别人,握着□□柄正要出击,身形蓦然遇阻停滞。
陆南在后面拖住了他的双腿。
就这片刻的功夫,鬼爪再度袭来。
程雾野躲闪不及,耳边清楚地响起皮肤和血管破裂的声音,整条手臂像纸张般被粗暴地撕下来,摔在草堆里疼出满头大汗。
徐祝空像是没看到脚边的陆南,扔下断臂,径直走向地上的程雾野。
电光火石间,程雾野看着方才拖住他的陆南,在他们两个的反应中猛地意识到什么:“你是那只鬼的人!”
陆南滑坐在地,抖如筛糠:“对,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