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山9号院
庄玠枕在一堆凌乱的衣服里,头向后仰着,露出一截蒙上了柔白光晕的颈线,半长的头发贴着真皮座椅,还有些潮湿。他的目光穿过发丝间隙,从车窗降下去的那道窄口投向远山,眼里浓黑一片。
蒋危打开了车里的暖风,仍旧将人圈着,唇游移过黑白分明的发际线,贴着他的耳骨问:“想什么呢?”
庄玠轻轻翻了个身,抬起胳膊推了推压在身上的人,低声说:“我想洗澡。”
荒郊野岭的,离市区还有百十公里,要找有热水的地方还真不容易。蒋危拿外套把人裹进去,抱着他想了想,“这附近有个温泉山庄,从前边那个高速出口下去,再开半个小时就到,要不咱们去那住两天,刚好换班歇个周末。”
他把歇周末几个字说得理直气壮,庄玠不由用那双冷淡的眼睛扫了他一眼,半晌道:“……今天才周二。”
“周二就不能歇了?明天我给你们局长打个招呼,让他给你放一个月假。”蒋危拿纸巾替庄玠擦身,这一次他没再执着射进身体里,来潮期的结合对于他更像一种仪式,他想看着庄玠清醒地攀上欲望的顶峰,然后蜷起脚趾瑟缩在他怀里,直到看见日出,听见山雾聚敛。
简单清理了一下,他穿好衣服,抱着庄玠又亲又摸的,爱不释手,“那家山庄有十几亩金桂,今晚泡个温泉,明天正好尝尝他家的桂花酒和白水羊头。”
庄玠知道自己反抗也没用,沉默了一会儿,便转头去看着窗外了。
蒋危把前排座椅放倒,抱着他过去,往脖子底下塞了个靠枕,把遮阳板拉到底。
车里昏暗温暖的氛围极适合睡觉,庄玠靠着椅子闭了会儿眼,头一歪,就困倦地睡了过去。蒋危折腾了一整晚,这会反倒精神了,特种兵的体能,在野外三天三夜不合眼也能持续作战,他一边开车,一边频频扭头看,恨不得现在就扔了方向盘,抱着庄玠好好睡一觉。
这么想了一路,眼见前面出现庄园影,蒋危立刻加速把车开进停车场,身子一歪,悄摸摸地往副驾驶上凑去。
车刚停下,庄玠就睁开了眼,正对上一张放大的脸——蒋危正用两根指头拎起他的刘海儿,歪头东看西看的,想要找个合适的角度,既能避免挺拔的鼻梁硌到庄玠,又能趁着他睡觉悄无声息亲一口。才想着怎么下手呢,先被发现了。
“……神经病。”庄玠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那种谨小慎微的表情出现在蒋危脸上实在太违和,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扭头推开车门,脸色古怪地拢着衣服跑下去了。
温泉山庄这片地是私人开发的,整个山就划出来四个院,装修成小家庭式的度假庄园,院子里有温泉有套间还带一间厨房和茶室,来之前要找渠道,先预约。
蒋危看上了北边有山有海的那间院子,一打听,已经被预订了,他和庄玠难得来一趟,又不想留遗憾,索性给开发商打了个电话,很快这边的经理就带着领班跑过来,说已经把客单延到另一间了,点头哈腰地把人往里请。
院子靠山朝海,屋外有一大片竹林,有温泉的山坳里地气热,那竹子到这季节都是苍翠常青的。房间采用板材结构和玻璃,盖成偏中式的小别墅,泡着温泉,还能看见玻璃房外面的海景。
庄玠浑身上下黏得难受,一进去就直奔池子,刚要脱衣服,余光一瞥,又折回来重重地关上房门。
蒋危碰了一鼻子灰,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扒着门说:“那你先洗啊,我让人送上来两条中华鲟,给你炖个鱼汤,衣服放着我等会儿收拾。”
庄玠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蒋危正一个人在料理台忙活。
从前的总参大院,家家就那么几口人,吃饭的嘴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今天不想开火了,就抄着家伙事儿到对门去蹭个灶台,一起包个饺子,煮个面茶,两家人围到一桌吃。时间长了,谁家的猪肉包馅大皮儿薄,谁家的糊塌子焦香软嫩,那些小辈儿隔着老远都能闻出来。
庄玠的奶奶就属于会煲汤那一挂,从广式生滚粥到小米稀饭样样拿手,尤其是熬出来的鱼汤,又白又稠,专给宝贝孙子补营养。等汤出了炉,邻里邻外一个个的都循着味来了,蒋危眼巴巴瞅着锅,拿筷子敲敲碗,说:我爷爷说喝你家的鱼汤能变聪明。
庄玠看看门口一群饿小孩,不说话,勾勾手指头,蒋危立刻垮下个脸,转头煞有介事地把人往外赶,“走吧走吧,今天没得喝”。他落在最后,等别人都走完了,又闪身进来把门一关。
庄玠这才踮着脚,踩在板凳上舀一碗汤,发奖状似的递给他。
十几年过去了,每次喝鱼汤,庄玠都暗自后悔,当初怎么就给蒋家小二分了那一碗。
“你还有这手艺呢。”庄玠说着漫不经心地走过去,越过料理台,直接坐到沙发上,拿起手机准备叫外卖。
“哎,你尝尝,这家有个国宴大师,刚才我俩交流了一下心得,不一定比咱奶奶做得差。”蒋危端着碗凑上去,一把抢走庄玠的手机,顺势在他颈窝里嗅了嗅,“用的什么沐浴液,这么香。”
庄玠脸色难看,“……什么也没用。”不常用的沐浴液他一般都不会用。
“那就是你香。”蒋危笃定。
他想想昨晚还有些意犹未尽,打算扑上来再来一次,冷不防电话响了,他拿过手机一看,屏幕上端端正正写着“蒋师长”三个字。
蒋危跟自己的爸爸很少叫父亲,他是爷爷膝下长大的,从小听老爷子拿他爸的故事当反面教材。蒋师长当年上山下乡,怨恨老爷子让他插队到新疆,等到七十年代召回的时候他不肯回来,就彻底扎进部队,带着生产建设兵团在那边屯兵屯田,哪怕如今调回来了,也不把北京当家。
蒋危想了想,还是把电话接起来,放在耳边,没开口。
这么些年父子俩除了公干,少有别的话。
那边一上来就问:“你在哪呢?”像上级对下级发号施令的语气。
“在外边。”蒋危也答得敷衍。
“你去延庆了?”
“嗯。”
“那边抓捕是公安上负责,你去瞎掺和什么?”蒋怀志声音沉沉的,近六十的年纪了,听来还有种在操练场训兵的严肃,“摸到那条大鱼,不想着第一时间联系外围,自己冲进楼里救人,谁教你的?”
蒋危坐正了一些,沉默着,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静默了半晌,蒋怀志又问:“黎宗平……没见血吧?我听说当时楼里还有个警察,是谁开的枪?”
蒋危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这次回答得很干脆:“我开的。”
“没见血就还好,司令部那边,你得去解释一下。”蒋怀志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微妙起来,“挂着军牌出去也不知道收敛点,还把车开去度假山庄,那车上的军备是随随便便能带出去的吗……你跟谁在外边呢?”
蒋危眉角一松,淡淡笑起来,五指隔着桌子搭上庄玠的手骨,轻柔无声地蹭了蹭,“……这个您别管了,回头我把车牌换下来,绝对不给您添麻烦。”
“耍个朋友,还瞒着你老子,又不是不让你搞。”蒋怀志哼了一声,难得露出几分慈和。
房间里很静,这句话庄玠听得清清楚楚,拿着汤匙的手顿了顿。
自打他跟蒋危闹出这档子事,面对长辈便不免难堪,浑身上下哪都觉得不自在,蒋危看着他这副窘迫模样就有些心痒痒,敷衍着他爹:“您忙着……我这边先挂了。”
庄玠飞快地垂下眼去,舀了一勺汤,慢吞吞送进嘴里。
直到一碗汤喝完,白瓷汤勺被他轻轻搁下,在碗边撞出一声轻响,庄玠抽了张纸擦干净嘴,慢慢道:“老二,我问你个事。”
这个称谓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亲昵,以前蒋危带着人爬墙摸桃,庄玠对干坏事没经验,站在树下放哨时,就急得老二老二连声地叫,声音又轻又慌张。
四年大学生涯回来,人也生分了,蒋危还是头一次听他这么喊,满脑子想法立时都抛到脑后了,愣愣地说:“你、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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