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山9号院
庄玠当晚被请上国安部门的车。
来的干事看完他的检举材料之后,就意识到这是一件大案,于是立刻打电话向上级汇报,国安部很快又派了一辆带无牌的防弹商务车,庄玠一上车他们就拉起四面帘子。
车子没有去国安部机关大楼,而是七拐八拐,最后停进一个僻静的院落。
那应该是国安方面的另一处办事地点,庄玠被戴上眼罩,由两个人带进电梯,一直走到住的地方才允许睁眼。
房间布局和留置所差不多,都是能防止自杀的软包装修,空间很宽敞,生活条件上不会降级,但住在这种地方的心里压力不是一般大。有一整面墙都是深色的单向玻璃,外间会有人24小时监控,记录他的一举一动。
“先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政治部的主任来找你谈话。”
国安干事把他递来的检举材料建档、录入、备份,然后让庄玠按上手印,签字确认。
这晚庄玠躺在床上,几乎没有合眼,他以前睡觉不认床,出外勤遇到特殊情况时,随便找个不打烊的快餐店也能睡着。这一年遇到的事情太多,他睡眠越来越浅,即便没有动静也会时常惊醒。
第二天早上,干事给他送了份食堂的早餐。
谈话时间定在九点,庄玠提前吃完饭,就在房间里静静地等着。八点半的时候,负责他的干事突然过来,说有个人要在谈话前见他一面。
在谈话室,庄玠见到了蒋危。
只是一夜的时间,他就跟去了趟维和战场一样,胡子拉碴,头发蓬乱,军装外套乱七八糟地搭在胳膊上。
这一夜里蒋危想了很多,他想起两人二十年的点点滴滴,他想起自己放过那些狠话,他觉得自己会哭,为他做过的那么多那么多努力,为这些年无望的付出与执着,或者应该心狠一点,如他所言把视频发给所有电视台的台长,是庄玠先转身的,是庄玠甩了他,他怎么报复对方都不过分。
但是他哭不出来,也不会真把视频给别人看,狠话终究只是狠话。
他找了所有的关系,在等候室等了一晚上,用尽毕生所学在心里写小作文,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词汇都想了一遍,直到干事把庄玠带到面前,他才发现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说过,只要你不放弃,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所有问题,无论有多大的困难,我们一起应对就能越过去。”蒋危嘴唇翕动着,唇上有很明显的干裂,他准备了那么多话,最后却只是颓然地垂下眼去,说了一句,“……是你放手了。”
庄玠衣冠整齐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说,那身白衬衫和黑风衣穿在他身上永远有种至冷至沉的美,远看时似山水清冽,眉眼间都敛聚清澈的云雾。
“你先转身的,那我也不等了。”
蒋危把烟按进面前的烟灰缸里,起身离开了谈话室。
第53章
庄玠依然坐在原地没有动。
他望着那个四方的玻璃烟灰缸,望着那半支断烟,目光放得很空,好像没听见蒋危出去时刺耳的摔门声,整个人宛如一尊大理石雕塑。
干事进来看了一眼,说:“纪委和政治部的人都到了,现在可以开始吗?要不要缓一缓?”
“不,直接开始吧。”
庄玠的目光从那支烟上移开。
谈话室的门十分厚重,一关上,走廊里的声音就被完全隔绝在外。
蒋危听不见里面说了什么,他靠着白墙,浑身都在发抖,潮热的水从脖颈一直灌进领子里,擦又擦不及,只能把脸埋进手心,肩膀止不住抽搐。
都说男人流血不流泪,然而直至今日蒋危才发现流泪也可以比流血还疼,心脏像被活生生凿开一个孔洞,把心头血一泵一泵地往外抽,身体里的水分都快要流干在这个房间门口。
结束两个字由他亲口说出,比从庄玠嘴里听到更痛苦一万倍。这段感情里握风筝线的人一直是他,拽着扯着走了二十年,他放手了,就真的结束了,风筝不会自己飞回来,只会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一想到这些,蒋危做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站在八点钟的朝阳里,任由走廊尽头窗口射进来的日光笼罩住全身,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程昱来的时候,楼道里就那孤零零一道身影。
“蒋危!”他还以为庄玠在国安这出了事,快步跑过去,领带都歪到了一边,“怎么了?里面没出问题吧?”
蒋危张了张口,嘴唇颤抖着,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们分开了。”
他的声音低微到近乎于无,程昱读唇语看懂了,不由一默,看着蒋危潮湿的眼角,即便有幸灾乐祸的想法也笑不出来了。这样的结局面前,终究还是同情占了上风。
蒋危抓了抓头发,渐渐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你怎么来了?”
“我跟我哥来的,纪委要出个人参与谈话,那边派了他。”程昱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指指隔壁那间屋,“我要到监控室去旁听。”
“你去吧。”蒋危退后一步,让出了门。
程昱把文件袋一夹,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谈话室里灯是从房顶一角斜向下打的,庄玠一个人坐在光晕里,灯光显得他肤色尤为苍白,被两个屋子之间茶色的玻璃片一滤,又变得朦胧模糊起来。程昱坐下来,拿起桌子上准备的耳机戴好,隔壁的对话传入耳中。
“……隶属军委的507研究所及其下设机关,打着国防委派的旗号,长期利用北京塔从事非法研究,在1988年前后连续三道中央批示下达后,仍未停止,直到今天还在招收志愿者……英才计划项目,并未取得过科研资质,先后多次爆发恶性社会事件,曾在06年,由内部的变乱引起大爆炸,导致至少三百名工作人员死亡。”
庄玠身子往前倾了倾,声线略微提紧:“这位王姓常委干部,私自保留北京塔的科研数据与武装力量,为其谋求更大的政治利益。在抓捕黎宗平的行动中,设计杀害了我局四名公安特警。”
“对于军委方面与他有联系的人和机构,你能提供名单吗?”
“总参一部一局陆参谋长,一部四局白遇河,二部二局蒋怀志……都曾为507所的研究项目提供保护伞。”
政治部姚主任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不停笔地说道:“具体说一下9·22案。”
隔壁监控室里,程昱听到这突然摘下耳机,起身拉开了房门。
蒋危还在外面没离开,听到门响刷地一下转过身来,两人视线对到一处,程昱沉下嗓子道:“我觉得你有必要来听一下。”
蒋危只迟疑了两秒,随即快步冲进去,抓起耳机往头上一套,正好听到庄玠提他爸的名字。
“在9月22日押解之前,他曾利用私人关系,进入公安部前副部长庄秦山的办公室,使用内部电脑将押解路线传出。”庄玠停顿了一下,“同时指示38军某部队军事长官,在山对面伏击,用NSG-85击中车内运送的放射性气体,以翻车制造混乱,为黎宗平提供逃跑机会。”
姚主任翻看着面前的物证袋,翻出一个大红本,通过透明塑料看上面的字:“你说的这个某军事长官,是不是你结婚证上这个人?他有对你进行过胁迫、控制吗?”
庄玠沉默着没有开口,在对面第二遍重复问题的时候,他略显冷淡地皱了一下眉:“我不想谈论我们的私人关系。”
“你在材料里写,9·22案中蒋危的过失系非主观故意行为。”姚主任指着检举报告里那行字,把原话单拎出来读了一遍,说,“你们的关系涉及到检方对你所说采信多少。”
“我们分开了,我提供的所有信息,并未掺加任何私人情感。”庄玠言辞坚定。
姚主任皱着眉看了看材料,大概是认可了他说的,把这条也在记事本上记下来,紧接着点了点头:“这个后续我们会看录像再确认一下。”
后面还问了很多细碎的东西,庄玠都详尽地一一作答了。
接下来那些蒋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脑袋里嗡嗡的,反复在想刚才听到的,过了半晌才把耳机摘下来,慢慢搁回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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