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酒吧营业中
岳沉舟额角青筋弹了弹。
“金毛毛!别在这儿给老子装醉!再装模作样,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亲爹!让他送你回非洲大草原上去,你爱逮兔子也好,抓老鼠也罢,都随你去,省的给你们狮妖丢人。”
宛如死人一般的醉鬼果然动了。
一抬头,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满脸都是滴滴答答的眼泪。
“呜呜呜岳师!”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硬能被他团成楚楚可怜的一小坨,哭得声泪俱下,“你说我哪儿不好啦!又有钱,又帅!他,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呜呜呜呜……”
莲鹤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手上一时没掌握好力道,水龙头猛得被开到最大,冲在玻璃杯上的水流哗啦啦四散溅开,水珠飞得大理石台面上到处都是。
“丢不丢人!”她急忙关水,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的橘毛小狮子,“多少年了,还追在那兔子屁股后头跑!当初怎么提醒你来着?尊重食物链!全当耳边风,过两天他哄你几句,你又屁颠颠上门犯贱。”
她今天心情原本就不爽快,说话重了些,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句句往小狮子心头戳,戳得对方的黄毛都炸了一圈,呜呜哇哇地哭倒在吧台上,抽抽噎噎掏出手机打电话,委屈到整个狮子都缩了水,看起来宛若一只大号橘猫。
……
岳沉舟嗤笑一声,没再理会这只狮子的坎坷情路,眼神无意中转了转,落在了莲鹤的手腕上,顿时一愣,敛了笑容。
莲鹤正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一会儿要用的东西,玻璃杯时不时轻轻磕在她的腕间,与一个红色的玉镯撞出悦耳清脆的声响。
这镯子通体没有一丝杂色,比一般的镯子要细了不少,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根皮筋,严丝合缝扣在她圆润的皓腕上。如今湿了水,更是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就这么一眼看过去,血红与雪白撞在一起,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鲜艳。
小狮子很快被金家的人带走,走前还哭天抢地地说自己一定要追求到真爱。
莲鹤一脸嫌弃地帮忙把人送走,再转过身的时候,就见岳沉舟打开了窗户,任凭外面吹进清新的微风,把酒香和烟味儿都吹得一干二净。
窗外霞光满天,他懒洋洋地靠在窗台上,像嵌入了一副油画之中。
两人一时无话。
不知怎么,方才闹哄哄的,倒还不觉得,一下子安静下来,莲鹤的心头突然涌上了无穷无尽的疲惫。
她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趴到了吧台上,托着下巴,懒洋洋地为自己调了杯莫吉托。
岳沉舟曲着条腿,没骨头似的歪在窗框上,看外头天光渐弱,飞鸟归巢,才抓了抓脑袋,开了口:“你……今天又去拍卖会了?”
莲鹤知道他想问什么。
她兀自盯着自个儿的手腕默默出神。
镯子下的脉搏有力地跳动着,低沉而清晰,却怎么都暖不了这冰凉入骨的东西分毫。
不过是几分钟的功夫,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平淡地“嗯”了一声:“去了拍卖会,回来的时候还顺道拐去了趟山海情报处。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岳沉舟一眼,哼了一声:“你不用安慰我。反正这么多年,我早习惯了。”
岳沉舟“啧”了一声。
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要叫他安慰人,倒还不如打一架来得痛快。明明心里头想叫她放宽心,出口却成了一声嗤笑。
“谁要安慰你,我是急着问我让你找的东西。”
莲鹤哪里不知道他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松了松,险些被气笑。
“好好好,就当是我自作多情。”
她抬起手臂把及腰的长发绾了上去,举手投足间又是一派从容风韵。
“十多年了,也不知咱们是走了什么霉运,要找的东西竟全都没有半点线索。”
第16章 有志气的白眼狼
岳沉舟并不意外。
他没有再说话,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恰恰在这时,夕阳缓缓收进了最后一丝光线,跌进了无边夜空。
天光迅速暗了下来。
余生
酒吧街上的路灯到了设定时间,沿着蜿蜒的小路哔哔啵啵依次点亮,从热闹的大马路上一路亮到了这小巷子里,仿佛整个规规矩矩的白日逐渐被光怪陆离的夜晚一寸一寸吞没。
莲鹤沿着玻璃窗走过,一路把开关全都拨亮。
酒吧的灯牌刹那间全部亮了起来,五光十色的霓虹无声闪烁,像是骤然绽放的冷光焰火。
外面门头上方亮着四个大字,在初降的夜色中清晰地扑面而来,直白大方地叫人啼笑皆非:
“妖怪酒吧”。
莲鹤看着岳沉舟一半在黑暗之中,一半被照得五彩缤纷的脸,很想问问,那黑色的木头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值得他这么些年一直黏在心上,花费了大力气到处去找,却依然没有半点声息。
话到嘴边,忽的想到了自己寻寻觅觅找了上百年,依然音讯全无的同胞弟妹,又咽了回去。
说到底,像他们这样的人,谁还没点过去呢。
有些东西,大概也不是自己应该知道的。
她回了神,四下张望了一番,换了个话题:“寒寒呢?都这个点了,他怎么还不回来?你怎么当人师兄的!”
岳沉舟装了半天深沉,就是怕她问起岳寒,如今一下子破功,忍不住踹了鞋子大声嚷嚷:“管他去死!臭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半点不听老子的话。”
莲鹤甩了手里的抹布,湿透的毛巾沉甸甸地砸进水池里,发出“咚”的一声。
“岳沉舟,你还小么?跟他吵架?”她翻了个白眼,心里的最后一丝惆怅惘然也烟消云散,忍不住开口跟他抬杠。“他都成年了,有自己的想法。现在天师就业这么有优势,考个注册天师不是最好的出路?也不浪费他那么好的天赋。你又是闹的哪门子脾气。”
岳沉舟跳下窗台,斜着眼去看她。这原本是个嘲讽的表情,却因为微挑的眼尾生生扬出些风情来,柔和而细致。
“你懂什么。”他趿着拖鞋坐进沙发里,满脸阴阳怪气,“我们灵修,凭什么要去考什么天师!放在从前,什么天师风水师的,都不配给灵修提鞋!欺师灭祖、任性妄为的小白眼狼!”
自己理不直气也壮,还硬要把帽子往岳寒头上扣。
莲鹤耸了耸肩,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她确实隐隐约约听说过,在过去,或许是数千年之前,天地间曾经灵气充裕,生来根骨不凡的人类成为灵修,踏上求仙问道的漫漫长路,斩杀作恶的妖邪,拯救凡人,被尊奉为“仙”。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数次灵魔大战之后,到了今天,世间的灵力枯竭得差不多了,灵修早已没落,反倒是当年处在最底层的普通人类,耕织劳作,发展了科技,逐渐兴旺起来,成为了如今社会的绝对主宰。
天师、结界师、风水师……这些灵职发展得如火如荼,凌驾于非人类之上,管理着他们,让其融入人类社会之中。
“是,灵修厉害,这么厉害也不见你多收几个徒弟。”莲鹤小声嘀嘀咕咕,“不知什么臭毛病。”
岳沉舟不理会她,边举着手柄打游戏,边在那儿骂骂咧咧:“臭小子,没良心!真是没有半点小时候的听话!”
当初的乖巧一定都是装的!
他的话说得大声,恨不得嚷嚷地全世界都听到。
就在同时,酒吧的门被推开,风铃低哑“铛铛”两声,走进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把他的话全都收进了耳朵里。
这少年穿着卫衣黑裤,个子极高,从身形上看像是成年人,脸庞却还犹带着些稚气。冷调白皙的皮肤衬着乌黑深邃的眉眼,鲜明至极,像一把出鞘的宝剑,锋利地叫人不敢直视。
“师兄,我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他摘下头上的棒球帽,慢条斯理地把肩上的书包放进柜子里,接着十分自然地走进后面,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白色的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