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酒吧营业中
岳沉舟压下心头的颤抖,使自己的语调一如往常,甚至还开了一句再正常不过的玩笑。
他的侧脸始终隐没在黑暗之中,片刻之后,才无比眷恋地贴进岳寒的胸膛里。
年轻人的肌肉紧密而实在,隔着单薄的衣衫,显露出十分漂亮的线条。
岳沉舟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立刻充斥了某种让他留恋无比的甘甜味道——像极寒之处最纯净的冰雪,也像深海的礁石上流淌的星光。
岳沉舟,偷来的时光,总是要还的。
第92章 时针之歌(六)
岳沉舟在沉默而温馨的氛围里沉湎了片刻,接着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手与岳寒十指交缠,随后竭力仰起下巴,第一次主动地去亲吻岳寒。
他的面容平静而温顺,柔软的唇舌仿佛自带馥郁的酒香与电流,在纠缠中的第一秒就直接打到了岳寒的心底深处。
岳寒哪里能忍受这样的挑逗,他愣了一愣,立刻拿回主动权,把岳沉舟一把抱起来坐到自己身上,亲吻他平日里一向都冷淡而冰凉的嘴唇。
“师兄……?”
岳沉舟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庞,主动向前贴去,堵住了他的疑问。
在他的刻意引诱下,他们短促地接吻,又分开,在黑暗中尽情捕捉对方的气息,抵死纠缠不休。
这并不是一个亲密的好地方,然而隐秘的唇齿交缠蒸腾出让人格外贪恋的温度,有那么一瞬间岳沉舟觉得这黑暗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浓墨一般,将一切亲昵与绮丽的情愫藏到了很深很深的水下,他努力地想要抓住这些从未有过的心绪,然而耳边逐渐响起因为缺氧而产生的嗡鸣,如同迟暮的晚钟一样,声声敲响了不祥的乐章。
咔哒——
绯色的琉璃时针再次转过一格,轻而冰冷地切开一切浓情蜜意的空气,像是一只慈悲而无机质的眼睛,自上而下地看着角落里交叠的人影。
整个屋子陷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唯一的窗户外撒下晦暗的光,勉强提供着微弱的明亮,给所有散乱堆叠的东西都勾出了一个黯淡的轮廓。
长长的亲吻结束,岳沉舟动了动身体,推开岳寒,任由他紧紧抱着自己,平复急促的呼吸。
他缓缓抬起头,疏淡而哀伤的视线探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楼梯旋转攀升,二三楼的边缘露出大约是动物骨架的东西,形状嶙峋斑驳,仿佛是从地狱里伸出的爪牙,滴滴答答流淌着看不见的猩红液体。
顶楼的黑暗里流出七彩斑斓的晶莹碎光,岳沉舟看了半天,才辨认出这应该是光线透过彩绘玻璃落下的颜色。然而黑暗中唯一的这点色调,也只照到三楼黑色的墙壁上,从下方看上去,像一只光影做成的瑰丽蝴蝶标本。
“走吧。”岳沉舟拍了拍岳寒的肩膀,收起了一切波动的心绪,云淡风轻地站起身来,“你这样源源不断地为我输入灵力,是想衰竭而死吗?”
岳寒握着他冰凉的指尖,另一只手整理自己凌乱的领口,轻笑一声:“以我如今的修为,断然不会衰竭。”
岳沉舟把扯开的两颗纽扣重新扣上,闻言抬起眼皮斜了他一眼:“你现在很飘啊。”
“我只是想让师兄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可以保护你不受到任何伤害。”岳寒不急不缓地走到前面,“我有这个能力。师兄尽可以更依赖我一些,再多相信我一些。”
岳沉舟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后慢慢地跟随着对方走上楼梯。
年久的木质地板内部早已潮湿发霉,骤然受力,在这样的黑暗中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我知道的。”岳沉舟垂下视线,盯着岳寒在黑暗中泛着微光的指尖,轻声重复道,“我知道的。”
你绝对不会让我受到半点伤害,哪怕付出性命的代价。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加坚定地相信着这一点。
他的声音又轻又模糊,岳寒并未听清,他回过头去,刚想再问一句什么,眼神却突然一凝,攸然看向一楼的某个角落。
一声极为轻微的响动传来。
墙漆剥落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已经燃起了一根婴儿手臂粗的红色蜡烛,向外散发出幽暗的,颤动的光。
伴随着两人的目光投向那处,一股冰凉刺骨的风从地面升腾而起,幽幽绕着圈拂过两人的面门。
蜡烛的火光似是被这风吹动,死气沉沉跳动了两下,居然就在下一秒,蓦然转为了幽暗的绿色。
一滴艳红的烛泪从火光边滚下,无声低落到地面。
这场景可谓诡异至极,放至任何一段恐怖电影之中都毫无违和感。
然而就因为太过标准公式化,反而让在场两位灵修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荒谬而可笑的感觉。
岳沉舟伸手拦住岳寒,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贸然上前。
他压低声音,道:“异常生命体对人类,尤其是修者抱有不小的敌意。我们擅自进入它的地盘,对方想要驱赶我们,这是极为正常的,不用放在心上。只不过……”
“只不过这并不像是哪个异常生命体的手笔。”岳寒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看着那诡异的绿色烛光逐渐跳跃,熄灭,蜡烛随即向一侧倾倒,跌落到地上,竟然碰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笃、笃、笃……
那根蜡烛如同开了天眼一般,弹起些微的弧度,滚到了岳沉舟的脚边。
两人这才借着窗前的光,看清了那支蜡烛的模样。
这居然是一根鲜红的骨头。
饶是知道这不过是一些糊弄人的把戏,视觉上的冲击还是让岳沉舟不可避免地哆嗦了一下。
“……”他微微皱眉,拉着岳寒的手向上走了两步,“这种地方能直播?不会被封号吗?陈建国不行啊,这管控力度……”
话音未落,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声极轻的淅索声,岳沉舟如有所察,立刻收声回头,眼角的余光只来得及捕捉到二楼的一道一闪而逝的黑影。
同一时间,岳寒没有半点犹豫,身形几乎立刻化作一道剑光,一掠而过,如同一只苍劲有力的雄鹰,向着二楼的边沿直冲而上。
啪——
他一瞬间就抵达了黑影出现的地方,然而下一刻,他的喉咙间发出了个声疑惑的音节:“嗯?”
这里已然空无一人。
岳沉舟惊讶地挑起眉头:“跑了?竟然能从你手下跑了?不能吧……”
他走到岳寒的身边,眼神在四周转了一圈,神色更是不可置信:“什么人?看清楚了吗?”
岳寒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他的眉头拧出纹路,神色微动,黑暗中毫不掩饰淬着寒光的锐利眼神,似有预感地看向前方。
面前是一条黑黢黢的走廊,尽头的一侧似乎有个圆形的拱门,大约是一个展厅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前方的黑暗里突然吹来了一阵湿暖的风。
幽香的,极淡的,像是什么人,在离得极近的地方,轻轻对着面门吹了一口气。
霎时间,这浓稠的墨色仿佛被突然压缩,又无限拉长,时间流转停歇似无尽头。
接着……“轰”的一声炸开了。
风中突然混杂了许多声音,有痛苦的尖叫,有惨烈的怒吼,还有夹杂在这之中无法忽略的哭泣声。
岳寒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也出现了幻觉。
狭窄的走廊仿佛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炼狱,他站在唯一的孤岛之上,向前看去。
一只似狮似虎的灵兽躺在地面毫无声息,他全身上下没有一片完整的皮毛,背部被削掉了大片的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它叫玄虎,生于邽山,已有二百三十四年。
右手边,金色巨蟒痛苦扭动,堪堪咽下最后一口气。它的七寸之处只剩血肉模糊的大洞,连内脏都翻了出来,赤金的血液染红了整块整块的山岩。
它叫升卿,生于鳌涂,已有五百六十四年。
左手边,无数箭矢射穿赤红的皮毛,将那缎面的光泽烧的一片漆黑,原本蓬松如雾的九条尾巴转眼成了筛子,骨骼寸寸断裂,几乎被压成了一滩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