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议论昨晚的事吗？”金发法师没有对方那么好的耳朵，但他不排斥谈论这些事。“荆印之手在朱月不受欢迎，想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进入这座城市可比让佣兵团进来难多了，更何况他们甚至能在城主的宅邸来去自如。显然城市议会里有内鬼，而揪出内鬼往往是一件技术活，需要优先处理。”

　　听出这里面有贝因加纳的手笔，赞沙玛尔问，“你给莱顿夏尔留下了什么证据？”

　　贝因加纳平淡地道：“我把罪言者的手留下了。荆印之手的人会在自己手部纹身，背负的‘罪’不同，纹身形状也不一样，是相当直接的证据。”

　　黑发男人眼前浮现庭院里散落一堆断手的画面，这确实是一种对人类来讲相当足够的威慑。议员们养尊处优，身居高位，但大多是普通人，为了私利跟海商合作，没见过这个阵仗，稍微露出马脚那不是一逮一个准。

　　作为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魔偶，黑曜石在赞沙玛尔身旁适时地加入了对话，“您没有想过留更多的活口让他们被公正地审判吗，是怕万一进入审判庭，王国使者里面也有跟您的敌人勾结起来的人？”

　　“他们不是我的敌人。”贝因加纳微笑，修长的手指搭在车窗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其实如果是其他人，我可能不会这么做，但这些人不是第一次做类似的勾当，几乎成了一种模式——潜进居所，构筑反制立场，瓦解防御，然后切碎那些胆敢妨碍他们雇主生意的人。莱顿夏尔的远亲一家就遭到过这样的毒手，为了让砂阳城不再重现那样的悲剧，奥斯大人希望我帮助他。”

　　“也就是说，人类的国家存在一些逍遥法外的人，您在用自己的方式教训他们。”

　　“黑。”赞沙玛尔打断执事的话语，黑曜石看他一眼，虽然照做，但表情有些委屈。

　　贝因加纳笑着摇摇头，澄清道，“不是这样，只是因为他们惹到了我，这是前提。”

　　走走停停的马车进入城门底下的检查站，贝因加纳支开车窗，递出一张纸片。片刻后，有人轻叩车厢外侧，一个士兵打扮的中年男人打开车门，看到摘下兜帽的贝因加纳，恭敬地朝他行礼，没有检查马车内的另外两个人是否可疑便放行了。

　　外面的热气稍有不慎就钻进马车内，金发法师将车窗关紧，表情轻松得像一个游客。“控制港都的家族们作威作福了几百年，偶尔有颓势，但另一些会代替他们崛起，这些人早已在漫长的时间里精通轮流坐庄的技巧，就算偶尔被抓住把柄，愿意顶罪的替罪羊也要多少有多少。”

　　这是赞沙玛尔头一次从贝因加纳那里感受到一种不耐的情绪，他还以为这个人除了营业性质的笑容以外忘记别的表情了。

　　他对人类的勾心斗角不屑一顾，但仍然顺着对方的话问了下去，“这次的事不也一样？他们可能已经准备好拿谁顶包了。”

　　“不太一样，因为他们强大的倚赖，跟日暮群岛的通商权确确实实被抢走了，即使只是一部分。”贝因加纳眼睛弯起来，即使马车内光线不佳，他的眼眸也能有跟天空相媲美的明亮颜色。

　　对一两个人施以惩罚对这些抱成团的利益联盟不痛不痒，必须朝他们的命脉刨下去，这件事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一代人完成不了，但既然已经开了头，后面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掀人棺材板的行为着实痛快，但贝因加纳想起对面的人对这些不会感兴趣，他顿了顿，“抱歉，是我拉着您说太多了。”

　　赞沙玛尔嗯了一声，连“没事，听一听也挺有意思的”之类的场面话也没说，反正贝因加纳不会介意。

　　金发法师确实没有觉得怎么样，他跟太多人打过交道，眼前这一款又不是最难搞的。

　　他问，“您那里会怎样惩罚有罪的人？”

　　“神会惩罚他们。” 黑发男人自然而然地说道。

　　贝因加纳因为这个答案显得有些怔愣，赞沙玛尔的语气不像是那些信徒随口的祷告经文，期望神明惩罚自己的敌人之类的。他的话语透着笃定和理所当然的意味——至少在古因海姆大陆，坚信神罚降临听起来是神眷者的特权，因为他们确实离众神更近。

　　而对于普通的信众来说，神明是很遥远的存在。据说白银圣战时诸神曾亲自干涉过凡世的战争，那片星洲的古战场之所以无法净化，就是神祇力量直接降临后给大地带来的创伤。从那以后众神远离人间，过去那些派遣神使、赐予神器帮助智慧生物的传奇故事再也不曾发生了。

　　“真好啊，一切交给神定夺，大概很轻松。”

　　贝因加纳轻轻的感叹在赞沙玛尔听来带着点神经兮兮的意味，不知是不是文明人表达情绪的方式就是如此。好在这种尴尬没过多久便终结了，马车到达一处城郊的小型商会营地，顺着车窗望去，到处都是货物和正在装货的人，看上去他们即将启程。

　　贝因加纳拉上兜帽下车走向最大的帐篷，赞沙玛尔本想等在原地，但金发法师回头示意他跟上，于是他让黑曜石不要乱跑，随着贝因加纳的脚步走去。

　　商会的领队名叫罗莎，商会名是“罗莎的草药铺”，可想而知它的前身。

　　营地中央，一个栗色头发的中年女人正卷着袖子指挥手下把地上的草垛状货品装上车，她举止干练，脸上染着风霜，时不时呵斥那些不懂得轻拿轻放的新手。她看到有人向自己这边走过来，从那斗篷里漏出来的金发就认出来人，脸上随即露出大大的笑容，“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了。”

　　“这次要打扰你做生意了，罗莎。”

　　“哪儿的话，我这小买卖还有您的投资呢。”罗莎看到贝因加纳身边的黑发男人，赞叹了一句，“这是您那传闻中的护卫吗，果然一表人才。”

　　“不，这是我的雇主。”法师将旁边的人介绍给罗莎，又对赞沙玛尔道，“这位是罗莎，东部最好的草药商，法师工会和王室药剂协会都会从她这里进货。”

　　“您真是抬举我了。”罗莎似乎没从贝因加纳那句“雇主”中回过神，想不明白这一位会有什么需要亲自劳动的事务，但至少她知道贝因加纳即使在法师这个群体中也尤其喜好神神叨叨的东西，肯定是跟这个有关。

　　看面相罗莎就知道这个紫眼睛的美男不是爱跟人打交道的类型，她就省略寒暄，向贝因加纳说明他们出发的时间，沿途经过的城镇，大约多久能到马略城等等，利落得很。

　　“知道您要搭车，我把零碎的订单都取消了，只留了马略城法师工会那一单。”罗莎不知道贝因加纳去那有什么事，但她曾经受过对方的恩惠，这次总算有机会报答了。

　　贝因加纳道了谢，他虽然是郊游的心态，但感觉这位修玛先生并非如此，所以赶着来总是没错。

　　罗莎给他指了一架马车，又去忙装货的事了，贝因加纳看看身边的人，问他，“您要骑马？还是跟我一起坐马车？”

　　贝因加纳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瞄的是乖巧站在不远处的黑曜石，显然，如果赞沙玛尔要骑马，魔偶就可以跟他单独坐马车，愉快的聊天就不会被打扰了。

　　“他跟我一起，骑马。”

　　虚无民的战士为了防止黑曜石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自然要防范一手，他牵来两匹马，把缰绳递给执事，对上对方哀怨的眼神。

　　黑曜石不知是偷听过吟游诗人谱写的爱情故事还是怎么，就在这里用上了，他幽幽地抗议道：“您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他明明很想跟贝因加纳促膝长谈，增进关系，为后面的事铺铺路，以便让统领顺利将人拐走。

　　赞沙玛尔冷着脸，愈发想把黑曜石弄回去返个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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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s，根本没能精简（跪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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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莎的商队越过国境线踏上焦石丘陵，景色的荒芜似乎从侧面表达出他们脱离了丰饶的人类王国，开始深入北方群山的大湖区，曾经盛极一时的珈蓝帝国腹地。

　　赞沙玛尔在过去“偷渡”到古因海姆大陆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的佣兵，可能他的身份会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邪恶目的，但那时候的他真的只是用佣兵的身份走过这片大陆的角角落落而已，他现在连自己待过的佣兵团的名字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