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
失却笑容的赞沙玛尔用认真的语气告诉对方,“你觉得几千年寿命的虚无民很‘健忘’吗,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例证……还记得在刚来到星洲时,你问过我这里有没有龙么。”
赞沙玛尔指的当然不是弗林特,而是另一头他所知的龙。
“‘青煌’尤斯塔勒什基亚,一千四百年前珈蓝帝国毁灭后,那头蓝龙便来到星洲,居住在东南海角的岩洞中。那里被誉为是距离星幽海尽头、海外仙境灰岩列岛最近的地方。”
“可是那头龙在帮助珈蓝的巫师支配帝国、又在对他们的内战失望后没有‘回家’,你觉得是因为什么?他格外喜爱古因海姆吗。”
如果是,那他不会来到星洲一隅,上千年雌伏于此。
无论贝因加纳是否在意,赞沙玛尔还是说出答案,“他爱上了一个人类,又对她的死亡无可奈何。‘故国’会勾起他的悲痛,彻底离开又等于永远和她曾活过的地方生死分离。”
“所以龙没有走,孤独地在世界一角,将短暂的相遇当作一生的回忆,并且也会将余生奉献。”
再强大的地上生灵都对死亡和轮回感到无力,寿命天差地别的种族相恋的结局每一个长生种都很了解,又仿佛重蹈覆辙般注定成为悲剧。
赞沙玛尔会知道这个故事,是因为青煌曾用人型生物的形态来到拉塔古恩城下,请求赛耳希斯将回溯之镜借给他。
谁都逃不出,将爱意奉献过后心中的空洞。
最后青煌当然无功而返,他在离开前露出怅然的神情,喃喃自语,“我向命运许了愿,希望下一个轮回,我也能成为一个人类。”
这样,他和他的女孩在轮回中相遇的机会就有多一些,然后有相同的时间可以度过。
龙的一生和人类的一生哪个更漫长?答案是对于失去所爱的人来说,即使短暂也是酷刑,更何况长生。
那些原始种还有重新相遇的机会,虚无民却没有,赞沙玛尔的失去将是彻底的失去。
赞沙玛尔看着贝因加纳躲闪的眼睛,在对方的沉默中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会夺走我全部的快乐,新的开始只是你的痴心妄想。”
“……所以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黑发男人仍然重复着自己的话,他没放开贝因加纳,像要把自己的双手当成禁锢对方的镣铐。
他要的是活生生的贝因加纳,不是回忆,不是他心中努力描摹、但终将模糊的幻影。
黑发男人声音提高了一些,“贝因,我不会让你绝望,我也绝对不会离你而去,再坚持一下好吗?”
金发青年迎着他卑微的目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能说的都已经说尽了。
赞沙玛尔却意识到,这其实就是不信任,这个人不相信他的诺言,多么单纯的缘由。
他不依不饶地追问,“我已经承诺了,可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因为五千年太漫长了,修玛,这对你们来说是一生,对我来说是几十个一生,如果我选错了,根本没有重来的机会。”
也许贝因加纳还想说的再明白些,可他开不了口,只能告诉赞沙玛尔,“我‘支配’你的期限是作为人类短暂的一生,可你却让我踏上神路?万一在这个过程里洛斯特占了上风,就算只有一瞬间,他像夺去伊格纳罗记忆那样夺去你的记忆,我该怎么办?”
他还要说的多么明白,自己只是一个脆弱不堪的凡人。
这些人从他这里要得太多,他能给的都已经给予,唯一剩下的只有自由选择自己停步的机会。
“我承受不了未来失去你的代价,也不可能再把其他任何一个人放进心里,你有你的族人,而我……我已经忍受十几年孤独的酷刑,你要让它延长成百上千倍吗?”
“你为什么要认为自己注定会是一个人?”赞沙玛尔的嗓音里多了许多嘶哑,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血誓?有那种可以铭刻在灵魂上的魔法吗,我可以立誓永远不忘记你,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走过几个轮回都不会忘记你!”
“赞沙玛尔!”
贝因加纳压过了对方的声音,也许是他爆发的情绪牵动拉塔古恩的连结,作为魔巢中一份子的赞沙玛尔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搡,后背猛地撞上墙壁。
“贝因……”
黑发男人表情痛苦地按住自己的心脏,膝盖触向地面。
他抓着贝因加纳的手松脱了。
贝因加纳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他显然没想到自己现在能干涉到这种地步,但那份迟疑和想要冲上前扶起赞沙玛尔的动作被下一刻的他咬牙抹去了,金发青年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虚无民战士。
“你需要……你需要冷静。”贝因加纳现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痛,好像空气变成了刀锋,他的声音沙哑到自己都听不太清,越来越低地说道,“不要毁掉我仅剩的时间……我还想跟你一起度过。”
说完,他闭上眼睛驱除赞沙玛尔刺目的心痛神情,推门而出。
贝因加纳的脚步宛如正在逃离一个噬人的漩涡,进而凌乱地回荡在走廊中,身影消失于赞沙玛尔的视野。
环形广场一角,艾特拉丝照着阿卡什恩的告知把回溯恢复到原本的大小,勾勾手指让道兰提尔站过来。
旁边的卡特利昂忍不住探头探脑,也想去看镜子上会反显道兰提尔怎样的过去。他知道这是在正经地筛查虚无民中是否有人存在被潜移默化控制的迹象,但他还是难免心思活络,想知道自己对道兰提尔还有没有不知道的事。
“卡特,一边儿去,别影响结果。”艾特拉丝对卡特利昂指指点点,让他站到自己旁边来替她扶着镜子。
被点名的年轻战士只好遵从,看着道兰提尔静静站在回溯前方,蓝色和黑色的异瞳被镜面反光浸染得闪亮。
“回溯似乎不能映照出这个灵魂上一任躯壳的过去。”
道兰提尔看了一会儿,得出结论。
艾特拉丝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下巴,道兰提尔的过去同样在她眼前铺开,这当中确实没有班尔席里的记忆。
“虽然是同一个灵魂,但壳子不一样就是不同的人了,这是自然的。”
女战士没看出问题,作为看着道兰提尔长大的一员,她虽说算不得对这个少年了如指掌,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艾特拉丝在镜中看到豆丁似的男孩来找她讲述自己拥有班尔席里记忆时的一幕,她记得这个深夜,当时艾特拉丝以为这孩子梦游睡傻了,直到他提到他们曾对赞沙玛尔的期许,艾特拉丝才意识到这不是撞鬼,毕竟有些秘密只有她和班尔席里分享。
镜中快速上演着道兰提尔的曾经,他让祭司们尽力维持都城地下的同族遗骸,翻阅典籍查到黑匣的作用,让赞沙玛尔夺回它和伊格纳罗遗落在外的秘宝,并且去寻找他们的主君,这些东西事无巨细的映照其上,没有特别之处,唯一的感想可能就是血祭司的确十分敬业而已。
道兰提尔丝毫不介意艾特拉丝从旁围观,他的确没有秘密,被种族延续压得喘不了气的他能有睡觉的时间就算不错,可能也就是卡特利昂在他身边,偶尔能给道兰提尔带来一点放松感吧。
“都城遭到炮击前后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他们要揪出到底是谁把情报扩散出去的,大巫师等人的离开和都城受袭的时间过于巧合,一定是在那几个小时里某个人有些异动才对。
至少道兰提尔没有,他跟主君给人送行之后就回到了祭司白塔,直到炮击发生前一直在塔中查阅其他血祭司留下的文献,寻找还有没有能够为巩固现在的局势派上用场的秘宝。
“主上带你踏出拉塔古恩了,即使只是一步。”
艾特拉丝看到这一段,啧啧感叹他们的阿塔果然不是等闲之辈,敢这样挑衅神。
“嗯。”血祭司少年抿了抿嘴唇,不置可否,在轻轻叹息之中本想略过这一段,但却因为捕捉到某种异常,呼吸暂停了一下,“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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