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
所以这一次贝因加纳先开口了,把困境铸成的高塔甩到了一边。
他告诉他,“我会想办法的。”
和平年代有和平年代的方式,战争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万全解。
赞沙玛尔注视那个金色的人影离开宴会厅,贝因加纳没对自己中途离席做什么解释,他就是突然走了,没吃多少东西,只把酒喝光了。
而在法师离开后,赞沙玛尔所在的位置就像解除了封印,他的同族一窝蜂聚了过来,兴奋地问他各种问题,全都是关于他们新主君的。
“主上长得真好看啊!!”
“阿塔是人类吗?真的是人类吗?不会吧?!”
“我想摸摸他的头发……可以摸吗,统领您摸过了吗,手感怎么样?”
“他会保护我们吗?保护我们的拉塔古恩?”
前几个问题,赞沙玛尔用“嗯是好看”、“纯人类”、“不可以,没摸过,不知道”敷衍过去了,最后的那个他卡了下壳,然后才轻声说,“会的。”
听上去很荒谬,能够打败半神,在这片大地上无所敌手的虚无民,竟会期待一个异族来“保护”他们。
在他的同伴面前,赞沙玛尔褪下对外人那副看谁都不顺眼的外壳,成为了一个仿佛在播撒希望的指引者,他像个自信满满的推销员,笑着诉说他们的阿塔寻回遗忘之棺并且消除上面数千年诅咒的事迹,说贝因加纳拥有多么可贵的品质和难得的才学,他的睿智和力量必定会让拉塔古恩重获生机。
所有人都很喜悦,振奋的表情写在他们脸上,围在赞沙玛尔身边的虚无民没经历过白银圣战,他们大多数人才刚刚步入成年,不曾浴血,难免对主君这样的存在充满憧憬,而赞沙玛尔的话无疑令他们过去描摹的想象化为现实,阿塔无所不能,他必将拯救这个残破的族群,带给他们新的希冀。
但是只有未曾经历血火的人才会相信童话,待年轻人意犹未尽地散去,赞沙玛尔拿起酒杯润了润喉咙,他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连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的夸夸其谈。
“统领。”
年轻鲜活的新世代兴奋地前去憧憬未来,那些在古老年代幸存的战士们来到赞沙玛尔跟前,他们面目都非常年轻俊美,但其他任何地方给人的感觉都已古旧,像上了年纪的座钟。
其中一个男人目光深幽,压低声音问他,“这位新的主君,还会像先世那样让我们战斗吗。”
“不会。”跟给予那些年轻人希望一样,赞沙玛尔同样将安抚和宽慰言之凿凿地递了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告诉这些人,“我们不会再战斗了。”
那人轻微地点了点头,但没有因为这番鼓舞的话有其他改变,这些人有的已走过上千年岁月,比赞沙玛尔还要年长,他们见得更多,得到过更多信誓旦旦的保证,可惜,就结果而言,还未走远的冒着血腥味的大战余韵令他们无法判断这一次的诺言是否真的能够实现。
赞沙玛尔不指望能说服他们,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他们的主君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只是在一个新的办公地点做一份很难完成的工作而已呢。
给别人带去希望,自己心烦气躁的赞沙玛尔也快步离开厅堂。拉塔古恩的夜晚谈不上黑暗,但所有的照明都是微弱的,月亮朦胧地垂在天边,把整座城市映成苍白褪色的模样。
赞沙玛尔散步散到正殿——平时这里的大门从不开启,但也不会落锁,他推开巨大沉重的铜门,一股冷意扑面,鲜红的地毯从脚下延伸至大殿尽头高高的主座。面幅极大的空间与宛如神之眼瞳的穹顶撑起这座气派而今却苍凉的殿堂,黑发男人慢慢走过主道,登上台阶,来到泻下月光的“神眼”之下那孤零零空荡荡的王座前,俯身轻抚白玉似的圆润扶手。
王座和周围一样干净,没有残留任何过去的痕迹,但在赞沙玛尔眼中,这里永远是二百年前一切结束的那一天的样子。
微弱光线中,他的紫眸透着沉重的冷意,他很快后退,站在王座前,一只手下意识搭在他腰畔的佩剑上,这柄剑变得沉重不堪,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赞沙玛尔回想起那个曾经在王座上的人,身着漆黑的华服,像包裹在层层叠叠包装纸中的贵物,只露出一双永远疯癫的眼睛。
从他第一次踏入大殿,直到最后一次,座上之人都是同一副模样,像雕塑、像寄生在玉座上的藤蔓,拥有支配所有虚无民的权能,摆弄着他们,像孩童在沙盒中进行的游戏。
赞沙玛尔最后一次觐见时,星洲已血流成河。他进入无人的大殿,身染血污和烟灰,来到座上的身影面前,像现在这样站着,没有下跪。
那时天顶的神之眼洒下近乎圣洁的光辉,赞沙玛尔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可能什么都没说,但他看到王座上的那东西眨了下眼,在那之前,他连“主君”转动眼珠的样子都没看过。
也可能是他看错了,这不重要,赞沙玛尔拔出长剑,用上了双手,力道克制而精准,然后那人的头颅便离开颈项,轻轻坠地,骨碌碌没滚多远。
“弑君者”。
没人想背负这个名号,赞沙玛尔曾经也不想,但现实没给他额外的选项,当所有人都死了,被“寄予厚望”的他便成为了那个完成使命的人。
现实中的赞沙玛尔自嘲地笑笑,把下意识提起半指的佩剑按回去。
——我们不会再战斗了。
因为那一定会导致他们这个族群真正的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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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内容有些多,一波三折的晚宴,本来想分两章,但卡在中间明天又是周一观感不好,就放一起了。
明天周一,都懂.jpg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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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赞沙玛尔的房门被礼貌地敲响,门外是已经用过早餐的贝因加纳。他今天准备了一番外出的装束,米白色带披肩的学者袍,晨曦般的金发在身后背后束成松散的发辫,手里是一些资料,显然已经进入角色。
贝因加纳没有解释自己昨晚提前离席的原因,脸上也不见任何焦虑之色,他告诉赞沙玛尔自己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只是告知,没有要人陪同的意思。
“一个人完成所有事是不现实的,我需要一些帮手。”这点无论如何都无法克服,但并不是一定要虚无民帮忙,任何人都可以,所以他准备先去外城找找看。
“那都是些不成气候的流民。”赞沙玛尔皱了一下眉头,认为自己昨天已经说得足够清楚。
“您眼中的用得上和我的显然不太一样。”法师用一副据理力争的腔调驳斥他,他只是来通知的,所以说完了就打算动身,却发现赞沙玛尔无声地跟在了他身后。
贝因加纳不需要护卫,“您不会觉得我连外城的那些人都对付不了吧。”
黑发男人还是在跟,问道:“你想带看中的人进内城?”
“没错,我让黑曜石专门安排一个偏僻的地方供他们居住和活动,不会打扰到你们,他说没问题。”
这件事其实问题很大,核心城的城门看上去是敞开的,但会一视同仁地拒绝智慧生物入内,当然眼前的这个不算,他是阿塔,在虚无民眼中已经不算人类了。
但是黑曜石却告诉贝因加纳说这件事没问题。
赞沙玛尔问,“黑具体是怎么对你说的?”
“他说只要我‘允许’他们入内,就可以。”金发法师扬起一抹笑容,“虽然我没明白这件事为什么要我允许而不是您这样的虚无民。”
贝因加纳意味深长的神色让赞沙玛尔怀疑对方已经看出来一些异样,可是前者没不依不饶地要一个解释,轻飘飘忽略了。
赞沙玛尔勉强点了点头,却说,“你觉得会有人愿意在‘魔族’眼皮底下工作?”
贝因加纳看看他,示意这样的人就在您面前站着,“这里的居住环境很好,有食物和安全保证,我也会付给他们酬劳,只要可能性不是完全没有,为什么不尝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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