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
“你那时没有妥协,现在妥协了,你和莱恩先生一样,莱恩先生轻视人民,你愚弄人民,你没比他高尚。”缇萦说。
霍尔点头,大方承认:“我确实没比他高尚,在我从监狱里出来发动政变抢了莱恩的位置后,我就跟他有一样的考虑了。”
缇萦:“是你的随行官,那个冷冰冰的近侍放了你,对吗?”
霍尔:“是韩京。”
缇萦愣住,“釜山同盟的韩岳韩京?你不是说,他们是大变态大色魔吗?!”
“没错,也多亏了这两个大变态大色魔,我才有机会坐上莱恩的位子。”
当时的霍尔就像只犯冲的小牛犊。
莱恩的逻辑他不是不懂,就跟“擒贼先擒王”、“攘外必安内”、“救民先救官”一个道理,有它适用之处,但霍尔就要去探索第二种选择——试试给民众更多的权利,让不工作还挥霍的老派既得利益者也着着急上上火。
“沙丁鱼,渔夫,鲶鱼,问问先生,它们分别是谁呢?”
单人监狱,无刑罚无拷问,让霍尔再一次恃宠而骄了,可惜这一次,莱恩没有惯着他。
在韩京上门讨要骄傲的小黑猫时,破天荒松了口,同意了。
那是比任何刑罚都让人毁灭的。
当韩岳韩京轮着走进监狱玩弄他时,霍尔知道,他心里正义高大的莱恩不复存在了。
他策动了兄弟中比较暴躁没有主见的弟弟,又离间了心胸狭隘,敏感多疑的哥哥。
三天,两个人,几次陪睡,假意低伏,故作悔恨地垂泪,他轻松杀死了莱恩,他给莱恩的提神药里放了氰毒 ,静静地,赤条条地站在一边看他抽搐。
这就是伟大不容置疑不可一世的布德莱恩!死在自己最信任的高阶同类的背叛中,死在自己最疼爱的omega的糖衣炮弹里。
霍尔聪明地捡起老虎皮钻了进去。
从这一刻起,他就是森林之王了。
没想到机会一来就来了把大的。
霍尔发誓要做个好森林之王。
他想把伪共和打造成真乌托邦。
那一年,他借着莱恩的皮陆续颁布了许多利民政策,提升了公民额度,废除了定期的名单清洗。
他开始限制富豪的胡作非为,增加军费同时给omega开设课程,不光有新娘课程,还有文化课,技法课,都是很实用的。
他取消了奢靡的蜂鸣酒会,奖励劳动,鼓励生产,优待科学家和农学家这些知识分子。
他友好同商,积极同邻居釜山同盟还有当年还算繁荣的维多利亚营做生意。
对待各岛偷渡的难民,他创造性地设计出七层难转公机制,让每一个勤劳优秀的人都有机会晋升。
他用实际行动向已故的莱恩述说着自己的道理,他给一层不变的趋向僵化的沙丁鱼群不断投入鲶鱼,他要证明,他是个好渔夫,他也着实在前期收获了极高口碑。
所有人都在讲,莱恩先生是末日缔造奇迹的神明,他们不知道此时的莱恩是最卑微最渺小的小动物假扮的。
身为弃子,乞丐,被万人践踏蹂躏的宠物,也能撑起一片辉煌。
那时的霍尔多么得意。
费尽心机,承受屈辱,恩将仇报,无非也就为了证明,他是对的,群众是智慧的,蛀虫才是愚蠢的。
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笑下去,可危机很快就来了。
恰如莱恩所说的那样,六层公民越来越多,军舰在不到两年的时间来回改组扩充了七次,还是装不下新人,更不必说,开设了难转公通道后,到军舰讨生活的外岛难民也多了起来。
霍尔把莱恩号改为联合军舰,本意是打造承载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巨轮,遗憾的是,他低估了这艘巨轮的寿命,它承担不了那些,它无力支撑这超乎预期的庞大且生生不息的运转。
各项资源在极速消耗,末日的环境又极大遏制了正常的生产循环,再加上几次航行突破亚太海域都宣告失败,深海兽又狂攻不止,越是要抵挡汹汹不绝的海兽,越是要花重金打造军队,越是花重金打造军队,舰内的收支就越不平衡。
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且频繁对富豪区的打压,让他逐渐失去来自二层、三层的支持与信任。
重要会议都通过视频露面,激起了舰长和理事会的怀疑。
霍尔从光芒万丈的圣坛跌入泥沼,最棘手的信任危机还没度过,由他亲自捧起来的勇敢善良的底层公民,竟成立了专门针对他的工会组!而起因,居然是他为了减轻资源压力,增加了水管工的劳动时间!
霍尔在那一刻幡然醒悟。
升米恩,斗米仇,这道理,只有经历了才会懂,欲壑难填!当初闪亮的金子般的布谷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猥琐无尽的贪婪。
没有人帮他解释。
所有人都只会愤怒责骂,质问他,为何要延长工人的工作时间?
他想说,那是因为时局艰辛,今天你们还可以自由地跟我讨论工钱,以前可是连工作的机会都没有的,一批人在船上摆烂,一批人拉入清洗名单分分钟物理消减。
是我让你们不再为食物、住处、水源担忧,是我给了你们晋升的谋求更多方便与幸福的机会。
为什么不感激我?
为什么不理解我?
为什么,连你们,都要抛弃我?
第105章 得天独厚
自打第一次工会起义,霍尔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他开始频繁地做噩梦。
梦中,富豪戳穿了他是假莱恩,他被吊起来,让浅海最凶恶的扁嘴鳄咬,他向他的人民求救,可那些因他才变得幸福的人民,在他遇难后,不仅没伸出手,反而远远站着,看他被公开处刑。
霍尔惊叫着从床上惊醒。
这分明是梦,可他梦的那么真。
真到围观群众的表情,眉毛的走势,眼角处的沟痕,都清清楚楚。
恍惚间,他记起来了。
为什么他会那么清楚,因为他看过,过去每一次暴乱在广场上处刑的人,围观的群众也都是这样,麻木的眼珠转也不会转,一些老头平常不出门,处刑日却能早起,穿戴整齐地来到广场。
霍尔问他为什么要来,他说,我好久没听到枪声了,特意来听枪声洗洗耳。
冰冷的,愚蠢的看客。
霍尔趴在被上,忽然一股子悲怆涌上心头,再也克制不住地哭了。
原来他还是怕的。
怕被戳穿,怕被处置,怕被抛弃,更怕有一天自己会为自己的抉择后悔。
他怕他把这条路走错。
他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对,才走上这条路,如果他错了,那他是什么?
殉道者?还是失败者?
位置不同了,再有初心的人,也会顺应潮流而变,在霍尔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纯粹的无私,便很快和人性的狭隘的那部分达成和解。
他利用指挥舱拥有的最高决策和蜂后笼络了舰长,又叫王勋用同样的条件去收买副手,他不需要告诉别人站在舱里的已经是他霍尔,莱恩的影响力,直至军舰覆灭都能为他所用。
当时颁布出去的便民福政倒也没必要收回,只是从前那个爱惜民力的施政者变的残酷了,工会在管理局的铁血手腕下被无情镇压,与之相对的是休馆七个月的蜂鸣酒会重新开启,军舰再一次回到糜烂的歌舞升平。
霍尔终于不再为噩梦所扰,可他的快乐也消失无踪。
他认识到自己错了,是实践告诉他他犯了错,可他永远也不能为这份错买单。
莱恩死了,是他亲手杀死的。
他亲手杀死了他的精神导师。
督舰官,巡舰员,军部将军,大小蜂后,他还可以杀死更多人,不用什么由头,只要他想,他便可以阴谋地个个拆分,将这些面和心不和的人逐一击破。
王勋也劝他这么做。
既然走出了夺权的一步。
清除隐患自然是越干净越好。
霍尔也做了起来。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全身痛,就嚼海雾草。
权力让人上瘾,权力之下恣意地支配他人的命运,这感觉美妙到窒息!
霍尔停不下来了,他越是残忍地集权,越背离当初的意愿,越不留余地地物尽其用,夜深人静时就越恐惧和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