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悖论[无限]
“走吧,迟迟。”
上午的课结束,纪惊蛰兴高采烈地跑到蔚迟座位旁边,一叠声念着:“火锅粉儿火锅粉儿。”
蔚迟下意识偏转了一点视角,他觉得唐春雨会对纪惊蛰的这些少女行为作出什么回应,而下一瞬间他就意识到,唐春雨已经不见了。
他把桌面整理好,勉强朝纪惊蛰笑了一下,道:“走吧。”
他之前也跟包括纪惊蛰在内的其他人交流过目前的情况,一夜过后,那些人就会把之前消失的人忘得一干二净,而除了第一天江淑娆她们的东西留了一整天以外,后来再被抓走的人的个人物品存在的时间越来越短,有时候只是一走神的功夫,蔚迟再去看他们的座位时,他们的东西就没了。
问那些完全消失的记忆并没有意义,蔚迟开始另辟蹊径,比如提问:“你们不觉得教室里的人太少了吗?”
几乎所有人都会回答:“有吗?没有吧?”
蔚迟:“可是现在有一半以上的座位是空着的。”
“可座位不一直是空着的吗?”
他们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人不是一直有两条腿吗?
如果再问:“可为什么会空那么多座位?”
他们便有很强硬的逻辑可以反问:“那人为什么有两条腿?”
陷入僵局。
他和纪惊蛰肩并肩往外走,现在是午饭时间,人流分为两股,一股朝着食堂,一股朝着校门——高贵的走读生可以凭借着“走读卡”出校门。
蔚迟他们跟着出校门的人流走着,因为很多人都被班主任抓走了,现在还留在学校的学生人数可能不到一半,连奔赴午饭的人流都明显缩水了。
纪惊蛰在他旁边兴高采烈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他听了一会儿,却忽然开始走神,他看到了斜前方一个女生的不锈钢水杯上的倒影,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在自己身后的人流中,那个颀长的、漆黑的身影。
是那个黑袍骷髅,净身高超过两米,身体形状怪异,行走在一群蓝白衣袍的学生中间,分外诡异。
但没有其他人看得见它。
蔚迟转过头看向身后,也没有看见。
再回头看那个水杯上的倒影,它又出现了。
这几天,蔚迟经常看见它。
有时是在窗户、镜子、铁栏杆的倒影上看到,有时是在楼梯拐角、对面楼道、甚至树杈上用肉眼看到。
它就像个阴魂不散的背后灵,见缝插针地寻找着机会,想要……杀死他。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它迟迟没有下手。
到现在,他怕得都有点麻木了。
算了,爱咋咋地吧,只要他一日不死,就会继续做自己的事。
“迟迟!你又不听人家讲话!”
纪惊蛰伸手在他面前晃,他回过神,看到纪惊蛰气鼓鼓的小脸,冰冷的心脏微微一暖,道:“不好意思,你再说一遍?”
他们没有走读生卡,只能在栏杆处“偷渡”火锅粉,蔚迟确信这也违反了某条校规,但偷渡地位置隐蔽,是邱一雄他们那伙人发现的,没人来抓。
纪惊蛰隔着栏杆买了两碗火锅粉,爆辣,一碗加了一个煎蛋。
两人就蹲在那片小树林的角落里把粉吸溜完了。
暮春的小树林草木葱茏,鸟鸣婉转,阳光被过滤成绿色,落在纪惊蛰的发丝上,染出一种温柔的金白色。
不知道为什么,蔚迟看到这个画面,心脏像被人紧紧攥住了一般,流出一股酸涩的疼痛。
纪惊蛰察觉到他的注视,抬起头问:“怎么了?”
他的嘴唇和脸蛋都被辣得绯红,漂亮的面孔在这一瞬间展现出一种惊人的、近乎不祥的昳丽。
蔚迟摇摇头:“没什么。”
在回去的路上,纪惊蛰一直在哼歌。
蔚迟没听过他哼的这首歌,但不知是不是还沉浸在刚刚那种没由来的悲伤中,他在纪惊蛰哼唱的调子里也感觉到了一丝怅然。
从这里回教学楼的路上要经过一条林荫道,两旁都是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白色的飞絮飘浮着,空气中有雨后植物和阳光的味道。
回去的人就不像出去的人流那样集中了,零零散散的,二三好友,在林荫道上慢慢行走着。
纪惊蛰一边哼歌,一边对操场上的篮球赛指指点点,这委实是项技术活,可以在指点完毕后无缝衔接到刚刚哼到的段落。蔚迟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听他点评双方的球员。
忽然,他感觉纪惊蛰朝他这边微微偏了一下,两个人的手背轻轻碰在了一起,旋即又分开。
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电流在那转瞬即逝的一个触碰中,从他的手背,通过手臂、手肘、肩胛骨,同时到达心脏和大脑,带着一丝酥麻感,在这两个地方同时炸出花火,让他整个灵魂都在震颤。
他霍然转头,对上纪惊蛰流光溢彩的琥珀色眼眸。
他的大脑晕乎乎地想着:刚刚那是什么?纪惊蛰也会有一样的感觉吗?
然后,他得到了答案。
他听见纪惊蛰说:“蔚迟,我应该就是在这时候爱上你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像当头一棒,把蔚迟砸晕了。
他一瞬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要往哪去。
他忽然被一股巨大的悲伤席卷了,甚至不知道这种悲伤来自于哪里。
他不知道,纪惊蛰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他,要用那种语气说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太奇怪、太奇怪了,就好像……是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在回忆自己六十年前的青春,好像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好像有着巨大的遗憾,好像……从未得到。
好像……从未发生。
纪惊蛰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巨大的震动,继续平静地向前走去,同时又恢复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语气:“不,应该说我是这时候才意识到的……我那会儿懂什么啊?金楚楚赌咒发誓说男生女生只要牵手就可以发电,还非要和我试,我信她个鬼?我跟她赌了五块钱跟她牵了一下,她真的不要脸,还要赖账……可是这一下,我觉得可能是我赖了账,原来人和人是真的可以发电的……我的手背像被烫了一样,电得我心都麻了。”
纪惊蛰说:“蔚迟,这是我第一次触碰到‘爱’。”
蔚迟觉得整个脑子都冻住了,他完全理解不了究竟是什么正在发生。
事情来得太凶太急太多太乱,他仿佛闻见了他大脑过载传来的焦糊味。他仍旧机械地向前走着,好像在思考,又好像没有。
他看到林荫道的尽头站了个人,又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是成年的他自己,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转身就跑可他现在显然已经不受理智控制,他呆呆地继续走着,然后慢慢地问:“纪惊蛰,你说你不记得金楚楚的。”
这时,他看见,林荫道尽头的那个蔚迟身边,忽然出现了那个漆黑的骷髅。
他们像是知晓一切,在平静等待。
纪惊蛰一直没有回答,他有点奇怪,缓缓转过头。
纪惊蛰也在看着他,他从没有见过,纪惊蛰脸上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那是一个,距离哭泣还相当遥远的,但比哭泣还要更为沉痛的表情。
比绝望更寂静,比痛苦更深刻,比悲戚更消沉……
是……灰烬。
第207章 世界17
蔚迟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
他心跳飙升, 喉咙发紧,很艰难地说:“纪惊蛰……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抱歉,蔚迟, 我又骗了你。”纪惊蛰保持着他那个哀而不伤的表情,微微偏了一下头,道, “这是‘我的世界’……这个学校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根据我,不, 根据另一个我的记忆造出来的——程序不近人情, 我制定了规则却没办法控制人的行为, 所以出现了一些bug……”
蔚迟:“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是‘遵守规则’,这是我的基础设定, 为的只是让我的计划顺利进行。可生活在这里的NPC都是……根据他们的原有人格模拟的, 他们肆无忌惮地触犯规则然后被抹杀,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情况所以补丁修正并不及时……哦, 以及那个厕所鬼是这所学校现实的灵体遗留, 并不在我的计算范围内。”纪惊蛰语速很快,而且语调奇特, 抑扬顿挫、字正腔圆, 但听起来……不太像人, “总之……抱歉, 蔚迟,让你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