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很甜。

　　舌尖的甘甜熨贴心脏，身体都变得暖和起来。

　　昼冬敛睫，捧着牛奶回了实验室，继续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并不是完全出于怜悯和愧疚，才答应宋舟玉。

　　昼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同时，他也清楚，宋舟玉在请求他，请求他重新认真思虑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明白宋舟玉想要的不是他敷衍的回答，而是真心地，想要和他从头开始。

　　所以他思考了，认真考虑了他和宋舟玉之间的关系。

　　宋舟玉确实变了很多，从他们复合了又分手开始。

　　他不再固执地跟踪他，也不会突然情绪崩溃，发疯地质问他。他只会一次又一次走过他必经的路，祈求偶遇他，见面了也不敢打扰，偶尔压抑情绪狠了，也努力地憋着眼泪，眼眶通红地看他。

　　他知道宋舟玉在悔改。

　　可他没办法回应宋舟玉。

　　昼冬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牛奶杯而南边过来的大风子上方氤氲的热气发呆。

　　感情的事情从来复杂。

　　在第一次没分手之前，毋庸置疑他爱宋舟玉。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爱着宋舟玉。

　　分手之后，他恨宋舟玉之前对他的不闻不问，恨宋舟玉的幼稚自我，恨宋舟玉的隐瞒欺骗。可他们垃圾星相处的那一个月不是假的，在一起的那一个月同样不是假的。他不是什么单线程机器人，在恨的同时能够彻底清除曾经的爱意。

　　那时候他恨宋舟玉，也爱宋舟玉。

　　可现在呢？

　　昼冬指尖已经被牛奶杯湿濡的温度烫红。

　　如果说之前他对宋舟玉不仅仅是恨一种情绪，更有怨和那一点细微的爱。

　　那么现在他就是把所有都放下了。

　　昼冬盯着空气。

　　他还能再爱宋舟玉吗？

　　他不知道。

　　---

　　大年初二，戚霁和当初失踪的士兵已经能够回家过年，关于失踪的缘由也调查清楚——戚霁他们的确是遭到了袭击。新机甲在作战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在问题是在对战过程中，新型虫族在连续自爆之后，戚霁小队遭到了进化的[蝉]和[地鼠]的围捕。最后依靠机甲驾驶员保护机制才成功逃脱，躲到山洞里。

　　戚霁回家的那一天，昼冬看着一直依依不舍跟着他的宋舟玉。

　　“你……”

　　“哥……”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宋舟玉目光变得湿濡，他有些不敢置信。昼冬主动和他说话了。

　　这个认知像是一朵烟花，把宋舟玉炸得七荤八素，他变得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昼冬，……”

　　憋了好久，直到脸都憋红了，他才说出口：“新年快乐。”

　　从前也是。

　　开始认识时，宋舟玉是害羞的，占有欲强，但是看着他说话的时候，时不时会脸红，会结巴。后来认识久了，宋舟玉就会缠着他说些情话，企图盖过之前的纯情小学鸡形象。

　　昼冬有些走神，在宋舟玉眼神催促了两三秒，他才回神，点头温声：“嗯，新年快乐。”

　　他们之间的关系，像是宋舟玉所说的一般，回到了最陌生的、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关系。

　　“哥，你还想说什么吗？”宋舟玉眼里隐隐有期待。

　　昼冬顿了顿，逃避了他的期待，“如果你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宋舟玉不自在地把手藏起来。他咬唇，“你不用愧疚。”

　　这两天，他总觉得昼冬对他温和的态度，就像是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

　　他真的在变好了。在努力学习怎么爱人，在改正之前的错误。

　　所以他不想要昼冬愧疚。

　　宋舟玉又说，“哥，我是自愿的，你不要愧疚。”

　　昼冬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送到这里就好了。”

　　“回去好好休息。”

　　偷偷藏在背后的手更疼了，宋舟玉眼眶酸涩，他乖乖停在原地，像是不得不听从主人命令的小狗，伤心难过地看着即将离开的主人。

　　昼冬最后看他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一秒、两秒……

　　昼冬脚步停了停，他重新转身，对着仍在原地的宋舟玉，说：

　　“宋舟玉，新年快乐。”

　　戚霁在前面等昼冬，昼冬说完，快步向戚霁走去。

　　小狗再次被主人留在原地，却没有以往孤单的感觉。

　　*

　　大年初四，宋舟玉的手已经可以换上义肢。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句话不管是在什么时代都生效。即使治疗舱能让人类伤口好得更快，但是必须要经历的疼痛，仍然无法避免。

　　这几天宋舟玉都没有睡好，即使躺在治疗舱里，也能清晰地感受身体的疼痛，尤其手臂伤口处，钻心地疼。

　　但想到这是为了昼冬而受的伤，那一点疼痛又变得不值一提。

　　即便如此，和昼冬见面那一天，宋舟玉还是脸色惨白，气色十分惨淡。

　　昼冬递过去一杯热可可，“喝吗？”

　　宋舟玉似乎受宠若惊，他已经换上了机械义肢。漆黑金属冰冷，他还没有能够熟练掌握使用，只能小心翼翼地用另外一只完好的手去接。

　　昼冬看着宋舟玉笨拙地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原本宋舟玉不会变成这样。

　　愧疚的情绪袭来，昼冬手指蜷缩，撇开了视线。

　　宋舟玉捧着杯子的手抖了抖。他有些焦虑不安地放下杯子。

　　他知道昼冬又在愧疚了。

　　昼冬永远都在他的视线之内，他又怎么会不明白昼冬的心思？

　　可是他不是说过了，不用愧疚吗？宋舟玉焦虑得想要咬手指。

　　“哥——”

　　“昼冬？”

　　他的声音和另外一个Alpha重合。

　　宋舟玉呆了呆，他看着另外一个Alpha从咖啡厅的门口进入，而后激动地和昼冬聊起来。

　　Alpha是昼冬工作上的同事。昼冬也很惊讶，他和宋舟玉打了个手势，和Alpha聊了几句。

　　看见宋舟玉，聊了几分钟后Alpha就没有再打扰昼冬，很有礼貌地离开了。

　　宋舟玉捧着可可低头，从始至终都没有打扰昼冬。

　　昼冬解释：“抱歉，是工作上的同事。”

　　“嗯，我明白的。”

　　话题结束，空气再度陷入沉默。

　　宋舟玉揪在一起的心更疼了。他早就发现了，他和昼冬之间少了很多话题。呆在一起，两个人多数时间是在干巴巴地对视，又或者聊一些无关的话题，而后又陷入沉默。

　　昼冬看了眼他的手，犹豫道：“手，还疼吗？”

　　宋舟玉缩了缩手，摇头，“不疼。”

　　这只手是为了救昼冬断的，他不后悔。

　　但是……想到方才的Alpha，宋舟玉眼眶有些发酸。昼冬有很多追求者，他没了手，是不是更没有优势了？

　　并且昼冬对他只有愧疚，没有爱，怎么办？

　　“哥，你别看我的手。”

　　他抿唇：“我不想你一直为这件事情愧疚。”

　　“昼冬，我不怪你。”

　　“不是你的错。”

　　“我心甘情愿。”

　　昼冬已经听宋舟玉这些话听了很多遍。他看着宋舟玉，目光又挪向宋舟玉受伤的那只手。

　　语气愧疚，他说得很慢：“我没办法不愧疚。宋舟玉，我明白你想要什么，但是…”

　　昼冬看过来了。

　　宋舟玉和他对视。

　　天蓝色的眼眸望向他，温和平静，溢满愧疚和不安，独独没有他想要的。

　　“抱歉，我没办法给你。”

　　脑袋和身体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地砸了打了，在无人之处腐烂发臭，宋舟玉疼得想哭。

　　昼冬摩挲手中的杯子，“如果可以，我以后会想办法补偿你。”

　　“嗯。”

　　宋舟玉鼻音很重，似乎在忍耐眼泪。

　　他不会放弃。

　　如果补偿能让昼冬好过一点，那么他就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