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睁眼[无限]
“对吧?”凌溯牵着庄迭走到墙角,趁他认真蹲下观察一个机关构造,一手术刀飞快把鬼鬼祟祟跟上来的纸人扎穿在墙上,“这里很安全的。”
庄迭戳了戳机关,收回手,信服地认真点头。
凌溯眼睛里就又透出笑意,他拍了拍庄迭的背,示意对方自己往前走一段。
他控制着音量,让庄迭随时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庄迭身后给他讲解,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鬼屋行业所有珍贵的商业机密。
虽然“茧”会自动清理入梦时员工潜意识受到的影响,凌溯还是不嫌麻烦地多此一举,来确保他的搭档不会在梦中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凌溯移开右脚,看了看被碾碎的那一团黑影,轻轻屈指弹了一簇火苗过去。
鬼屋的设计的确只是普通游乐园的水平,但他们是在梦中,当事人的主观意识会对他们所遇到的一切产生影响——这也是庄迭每次还没玩过瘾,就会开始被一个跳踢踏舞的人形物体狂追的原因。
换句话说,虽然现实中鬼屋的布景漏洞百出且完全可以拍摄走近科学,但梦中却未必完全就是这样。
趁着庄迭没看见,凌溯一巴掌飞快糊在墙壁扭曲着缓缓组成的人脸上,踹开地上骨碌碌滚过来的正反两面被头发彻底覆盖的脑袋,又反肘撞飞了刚飘过来的长舌鬼影。
火苗熄灭,刚才那一团黑影已经变成了灰烬。
凌溯半蹲下来,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捻了一撮余烬,低头闻了闻。
某种燃烧以后的羊毛织物、爆竹余烬和生锈的铁混合的气息。
凌溯摸了摸下颌:“这么纠结的愤怒和敌意啊……”
庄迭回过头,他留意到凌溯的动作,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情结,人们通常也叫它执念。”
凌溯刚处理干净了现场,从容地让灰烬落到地上,拍了拍手:“是情绪和记忆的结合的产物。受到某种意识的压抑,不断在无意识中活动并累积的本能冲动。”
用比较像人话的表述,就是藏在心底的某个“死结”。
当一段拥有强烈情绪的记忆被迫压在心底,长期不能消解,就会逐渐成为潜意识中一个不可触碰的瘢痕。
而一旦再遇到与之类似的场景,即使只是有某个关键点相似,即使当事人自身毫无察觉,那种被长期压抑的、记忆深处的激烈情绪,也会像火山喷发一样骤然失控。
从一开始,凌溯就察觉到这座鬼屋里充斥着某种敌对情绪,只是暂时还没能找到更加明确的对象。
庄迭打开录音笔,一字不落地记笔记:“队长,每个人都有情结吗?”
“或多或少都会有,毕竟这个世界总有哪个地方让我们不太满意。”
凌溯猜到他要问什么,轻轻笑了下,抻了个懒腰:“我也有……只不过我比较会演,一般都会装成无懈可击从不回头看爆炸的酷家伙。”
庄迭握着打开的录音笔,抬头看着凌溯。
凌溯充分利用自己现在的年龄优势,厚颜无耻地做了个奥特曼发射光波的手势。
庄迭忍不住抬起嘴角,他飞快收好录音笔,伸出手要纠正凌溯不够标准的地方,才碰到凌溯的手臂,那股熟悉的让人无法动弹的力道却骤然袭来。
整个空间剧烈晃动,像是被凭空割开一条口子,水银的色泽裹住两人,将他们扯进其中。
……
恢复行动能力时,场景重新回到了已经放学的空教室。
这一次,教室里并没有老师的出现。
窗外的天色比上次来更暗,橘红色晚霞彻底不见了,深蓝的天空像是正在缓慢晕染开一滴黑色墨水。
两把笤帚靠在桌边,地上有一小堆已经被扫到一起的垃圾。黑板大概是已经被胡乱过了遍水,虽然已经看不出粉笔字的痕迹,但多了不少造型豪放的白色水痕。
……看起来,他们对应上的是在放学后,两个在做值日的途中开始打闹,并且模仿了奥特曼姿势的小学生。
“时间不一样,我上次来是星期三,这次是星期五。”
“最后一节课没有变化,都是数学课。”
“黑板报换了,从欢迎新学期变成了喜迎国庆,还是看不到任何具体的年月日。”
庄迭已经习惯了这种力量,迅速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飞快总结了一遍和上次的不同,就回到自己的座位埋头翻找:“队长,你真厉害。”
虽然理论上只要能做对动作就可以穿越,但庄迭也没有想到,凌溯居然只尝试了一次就成功了。
凌溯也变成了六年级小学生,他站在桌椅中间的过道上,面色凝重地多保持了几秒钟奥特曼造型:“……啊。”
身体的控制权逐渐回归,凌溯有点胃疼,恢复站姿,深呼吸了几次。
虽然被搭档夸了是件好事,但他其实还没开始尝试。
刚才那个动作只是突发的童心未泯,想趁着鬼屋里黑灯瞎火的环境,不要脸地逗一逗小卷毛。
凌溯仰起头,看着白亮到刺眼的日光灯:“……”
庄迭把桌膛里堆满的参考书和习题集倒出来,盘腿坐在地上。他没有多管里面的内容,只是不断拿起一本书哗啦啦翻着页,翻到头就再换下一本。
没过多久,庄迭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从课桌后探出脑袋:“队长?”
凌溯停下动作,他正握着笤帚一边扫地一边平复心情,闻言抬头:“发现什么了?”
庄迭站起身:“一张字条。”
在鬼屋时,庄迭一直在把六个数字在脑海中反复打乱再排列组合,通过不同的角度,试图强行翻译出数字背后藏着的内容。
在试到“147176”时,他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这组数字代表的意义。
第一个轮回里,庄迭利用一堂课的时间观察了教室的所有细节,并且在参考书的空白间隙里用铅笔画了草图。
整间教室的座位是“二、三、二”排列,两边是两人一桌,中间是三人一桌,也就是七列。而从前到后也一共有七排。
在这个基础上,如果再忽略这些座位的间距,用坐标表示每个座位,(1,4)(7,1)(7,6)就恰好是第一排正中间,以及教室最后排左右的两个角落。
在所有罗列出的可能性中,这三个座位被特地组合挑选出来的几率是最高的。
“只要足够勇敢,心态足够好,这是最适合藏东西和上课偷看漫画书的三个座位。”
庄迭很有经验:“因为讲桌的高度差,第一排正中间的座位存在视觉盲区,老师要特意扶着讲桌往前探才能看见桌面上的东西——教室后门的窗户在第六排,第七排恰好也是个视线死角。”
当然,这些经验也并不是金科玉律,而是需要随客观因素的变化而不断调整的。
有些时候,老师反而会格外关注这几个容易被忽略的角落;也有些时候,教室座椅的排列会被强行打破,拆成单人独座……这就要随机应变,再执行新的策略。
……
凌溯上学时是个标准的优等生,从没听过这些,甚至油然生出些敬意:“在第一排看漫画书,不怕被抓到吗?”
“所以要考验心态,还要足够优秀的动态视力和反应速度。”
庄迭一边解释,一边依样画葫芦,迅速在剩下两个座位里也翻找到了同样的纸条。
这几张纸条上都没有可以被辨认的完整字迹,只有零星的笔画,但提示也已经足够明显——只要把它们用水润湿并严丝合缝地叠在一起,对着光观察,就能看到三张纸条拼出的字迹。
凌溯卷起袖子,正准备去打水,庄迭已经把三张纸条飞快看了一遍,直接扔在一旁:“还是在下一个场景,队长,我们得快点过去。”
踢踏舞实在太过精神污染,应该被禁止作为一种前进方式出现在梦里。
虽然暂时还没有侦测到老师,但庄迭一点也不希望当两个人看向后门时,发现一张正在跳舞旋转着拧动门把手的班主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