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睁眼[无限]
“420和419也是两个梦境处理机构。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听说我出不去了,就决定结伴去前台看看。”
吴理扶着墙晃了晃脑袋,好不容易找清楚了自己的腿,把它们放在地上:“313号房间的确没人住,但东西都还在……”
他才隐约察觉到自己和这个房间的氛围格格不入,原本就压低的声音不自觉地更小了几个分贝,磕磕巴巴说完:“你,你们现在方便过去吗?”
凌溯揉了两下庄迭的头发,轻轻放开手臂:“方便,麻烦带个路。”
吴理连忙点头:“哦哦,好。”
他说完就要掉转头回去,钻到一半,又从墙的那一头穿回来:“你们过来的时候小心一点,这是隔壁洗手间的地板,我刚才就差一点从马桶里钻出来。”
“……”凌溯觉得自己应该多帮小卷毛堵一会儿耳朵:“知道了,多谢。”
吴理连忙摆手,又猫下腰仔细摸索着钻了回去。
像这样穿墙走来走去,如果是自己来做,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旁观其他人的身体和原本是墙的部分叠在一起,依然难免有些诡异的惊悚感。
吴理来回跑了几趟,勉强适应了这种感觉,看着凌溯探回去半边身体把庄迭接过来,又带他们走向另一面墙。
“趁他们出去,我刚才往门外看了看。”吴理小声介绍道,“420的门也是正对着楼梯间,直接就能下去。”
吴理的房间也是这样,所以想去前台也十分简单,只要一直沿着楼梯走到底就行了,根本不用特意记什么路线。
而他本人这几天一直待在房间里,也没发现穿墙的秘密,所以才没有在一开始就怀疑导师是不是去了其他的房间。
“听起来很复杂,但只要知道规律再记熟,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嘛。”
吴理逐渐找到了感觉,熟门熟路进入了419号房间,一头撞在了靠墙的桌腿上:“就是方向上还是有点乱……”
庄迭点了点头,他蹲在旁边,手里正在将那个微缩模型当魔方摆弄着玩:“因为这不是特意出给我们的谜题。”
如果是他来负责出题,就不会让魔方以面对角线侧立这么简单。
如果把这个堆叠立方体以点着地、沿体对角线立起来,按照这个规律重新编码。再在第一个小时旋转横向第一层,第二个小时旋转垂直面第一层……以此类推,每到零点再直接随机打乱,会让事情变得有趣许多。
但因为这只是一个主人不明的梦境,并不是被特意做出来难为任务者的,所以还是少了些博弈解谜的乐趣。
“……”吴理忍不住问他:“冒昧问一下,你平时做梦吗?”
庄迭随手把复位好的魔方打乱:“怎么了?”
“没事……就是忽然想起来,以后如果有搞数学的和出奥赛题的困在了自己的梦域里,我们要额外多收费。”
吴理有点后怕地按了按胸口:“你可千万不要困在自己的梦里,不然想把你救出来都很困难……”
“我不会。”庄迭摇了摇头,“有队长在,而且我们是专业的。”
吴理由衷松了口气:“那还好那还好。”
他正在回忆313号房间的方向,趴在地板上往下仔细瞄了瞄。
吴理站起身,正准备用合适的姿势下去,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叫他队长,你们——”
“是特殊事件处理小队。”
凌溯友善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单手一撑,利落沿地板翻转到了对面的墙壁,稳稳落地:“是外行。”
吴理:“……”
凌溯伸出手,把庄迭接过来,在地板上轻轻放稳。
一路上的房间都在频繁调转方向,很容易就会让人产生眩晕感——这是因为本体感觉和观测到的画面存在差异,大脑无法在短时间内处理这种不一致的信号,许多人会对3D画面头晕也是同样的道理。
凌溯耐心地帮庄迭揉着太阳穴,顺便给他解释了其中的原理。他发现小卷毛没有像平时一样拿出笔记本,有点好奇:“不用记了?”
“不用了。”庄迭很快就适应了新的方向,点了点头,“可以记住。”
凌溯轻轻扬了下眉。
他没再追问,只是眼里多了点笑意,又胡噜了一把小卷毛:“好了……来看看,这位离开的住户给我们留下了什么线索。”
吴理好不容易把自己从cos蜘蛛侠的状态里解救出来,刚一落地,就发现这两个人已经各管一头,默契地合作搜索起了房间。
他努力了一会儿,发现实在融入不进去,只好尽可能不捣乱地缩在了墙角。
“当年就是这样。”吴理忽然有点怀念,“我就是这么被我们专业小组的大神带飞,蹭出一篇论文,最后侥幸毕业的……”
他正在感慨,一旁的庄迭已经有了新发现,从书桌底下钻出来:“队长。”
凌溯几步过去,和庄迭一起看那些搜出来的碎纸片。
庄迭拿出自带的小板凳坐下。他在逐张查看过这些碎纸片后,就已经大致有了概念,在地板上划分出几个虚拟的格子,将纸片一块接一块填进去。
这是他在书桌与墙紧邻的角落里搜到的,似乎是被什么人撕得粉碎,大部分纸片都只有一指节大小,最大的也不过四分之一个巴掌大。
庄迭专心坐在地上玩拼图,凌溯蹲在一旁,一边给他打下手,一边将找到的东西逐个摆成一排。
“313号房间的当事人是中年男性,在外地打零工。”
凌溯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内容:“最早因为双相II型障碍,瞒着家里人来接受治疗。”
吴理拿来的那些资料里,就有当事人对应的房间,而咨询机构也在征得当事人同意的前提下,仅对内部共享了一部分治疗过程和细节。
当事人今年四十三岁,已经组成了家庭。妻子温柔体贴、女儿乖巧懂事,是很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之所以会来心理咨询机构,其实并不是因为当事人遇到了什么翻不过去的大坎——生活日复一日,平静得不起波澜,那些无力和烦恼藏在不起眼的细节里,哪怕说出来都显得琐碎。
妻子几年前生了场病,身体越来越不好,家里逐渐开始不能离人照顾。
女儿长大了,课业越来越重,晚自习一上就上到天黑,回家的路只能一个人走。
原本租了十几年的房子,房东忽然说要退租,必须在一个月内搬家。
新租的房子很偏僻,挨着棋牌室,乌烟瘴气吵闹不断。
屋顶漏水,上面的住户却从来不修。有次热水器的插头也因为漏水连了电,险些就出了意外。
母女两个一到天黑就把门反锁得严严实实,还是被走错了房间的醉汉半夜敲门,吓得抱在一起,动都不敢动地坐了一整夜。
……
“当事人一直想换一份固定在本地的工作,不需要到处跑,可以陪家人。但这几年里,因为病情原因,只能躲得远远的。”
“他怕自己躁狂发作,不小心伤害妻子和女儿。也怕自己陷在抑郁状态里出不来,干扰女儿的学习……”
凌溯从枕头下翻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放在旁边:“总之,患者对自己极端不满,认为自己对家人毫无用处。”
双相障碍很难给出明确病因,首次发病可见于任何年龄。急性躁狂发作时情绪高涨无法自控,甚至可能伤及自己和他人,一般都需要坚持全病程治疗。
当事人由于工作的原因,只能断断续续去咨询机构,病情始终都在反复——可就在不久前,咨询师却发现当事人突然毫无预兆地自愈了。
那是在一次用于放松的前置催眠之后。
当事人昏睡的时间比平时更久。起初催眠师没有在意,以为他只是过于疲惫、精神压力太大,可进入常规唤醒流程后,当事人却依然没有清醒过来。
就在催眠师察觉到异样,去联系梦境处理机构时,当事人却在昏睡一天一夜后清醒过来,并自行中断治疗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