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偶都市
尖锐的叫声从油画里传了出来。
浓酽的绿色颜料勾勒出一张狰狞的人脸,下一刻,整张画震了一下,只听呲啦一声,画布从中间被撕开,唐渊的身影狼狈地从画框里滚了出来。
“沃日……”唐渊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一看周遭环境,立马敏锐地明白过来,“每一张画都是个牢笼!就地取材先捞人!”
易子昂不能沾水,萧怡和唐渊直接进了展厅,拆下消防栓的水管,闸口一开,流出来的竟然也是血。
“绝了,这他妈做成猪血鸭血全国的火锅店平均成本不得降个十块钱。”
“我来!”萧怡捋起袖子,抱着消防栓水管,自有技能一开,水管里的血立刻变绿,朝着展厅上的油画墙一顿猛喷。
被喷到的油画蠕动了起来。
“有效!《红蚀》就寄生在画里,我们得找到它的位置!”唐渊大声道,“所有博物馆里失陷的战友,注意你们周围的红色元素,一旦红色开始消失,是可以挣脱你们的困境的!!”
他的声音像广播似的直接穿透了油画,一时间,又有不少油画里发出愤怒的尖叫,已经有人试图从油画里挣脱出来。
《红蚀》显然已经察觉到了萧怡这边的情况,当然不可能让她这么做,就在萧怡干倒了两面墙的时候,身后剩下的、还没有被喷到的油画同时颜色变黑,随后,一个衣着华丽的无眼贵妇出现在画中。
血腥大公,玛丽女爵!
“无礼之徒!你破坏了我的乐趣!”上百幅《红蚀》同时开口,空间一阵嗡鸣声中,她们张开血红色的唇,大量的鲜血突然从它们口中流了出来,一瞬间淹没了狭小的展厅。
萧怡被冲得一个趔趄,额头上青筋迸出,勉强保持着她周围不被红色侵蚀:“想法子弄她!她的精神辐射我扛不住太久!”
“怎么弄?”
“你谈判啊,我怎么知道怎么弄!”
唐渊忽然灵光一闪,想起玛丽女爵对自己的衰老很在意的样子,大喇叭似的直接开口。
“您脸上的皱,像马里亚纳海沟,太平洋的水,都淹不到头,yo~”
萧怡:“……你说这玩意她听不懂吧。”
她刚说完,整座展厅的末尾,一张落地的巨幅油画上,《红蚀》那一直上扬的嘴唇缓缓拉了下来,露出一口染血的牙齿。
\"I\'ll kill you……\'\"
地上的鲜血忽然疯狂汇聚向了那幅油画,下一刻,玛丽女爵的巨大身影一把扯碎了画框,从里面站了出来,几乎碰到了七米挑高的房顶。
唐渊:“……有那么生气吗?”
萧怡:“别说她了我都想给你一铲子!”
现在展厅里那些获救的人正要出来,他们还不能走。
“没关系,你们不是跟她干过吗?”唐渊在那边盲目自信,“我这儿还有两针兴奋剂,她真身都出来了,只要你把她刷成绿的……”
“不对,她……你看她的脸。”
萧怡脸色凝重了起来,慢慢后退着。
《红蚀》此时此刻的状态的确和之前在美术馆里见到的不同,她的脸上逐渐模糊地出现了一些五官,先成形的是高挺的鼻子,之后是细而弯的眉毛,紧接着,眼窝的部分,终于出现了一条细缝。
一双冷艳的、蕴含着无穷怨毒的眼睛逐渐睁了开来,血红色的瞳孔,就像地狱的本色。
“真不是时候……”萧怡忍着拔腿就想跑的冲动,“你惹她干嘛?”
唐渊:“就是要惹她,现在,是时候了。”
唐渊话音一落,一个亮红色的狙击点落在了《红蚀》的太阳穴处。
“……1小时32分24秒,太久了。”
博物馆外,某处高楼的隐蔽处,狄安娜咬碎了嘴里的糖,同时,扣下了扳机。
……
“砰!!!”
博物馆的大厅里回荡着□□的枪声,就像从很远的地方,打穿了一个装满液体的气球一样,玛丽女爵高大的身躯在成形的一瞬间就崩解成了一蓬血红色的雨。
视线范围里所有的油画全部变成空白,一群刚刚从油画里脱困的人,坐在一地逐渐褪色暗沉的血水里发愣。
“结束了?”
就这么简单?
唐渊深吸一口气:“狄安娜可以看到人类和活偶的致命点,她既然开枪,就有99.99%的把握一击必杀。”
这时,萧怡忽然道:“那些血是怎么回事?怎么在天花板上流动?”
所有人都缓慢而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天花板。
那些原本因为红蚀崩解而四散的血液飞速地流往天花板,很快淹没了繁复的石膏线与穹顶画。
“不是血在往上面流……是博物馆,倒过来了。”有人骇然地指着外面。
玻璃窗外,高楼大厦飞在天上,只有博物馆里的他们,仿佛重力倒错一样,看似站在地面上,实际上是挂在天花板上。
“小心脚下!地板分开了!”
不止如此,空间开始无序地混乱起来,博物馆里所有的门一扇扇打开,所有的艺术品、隔断墙等所切割空间的存在都在不受控制地往建筑的外墙上吸嵌。
“抓紧!别摔下去!”
所有人就近抓住了能抓住的东西,足足五分钟的混乱、惊呼声后,烟尘散去,每个人看着眼前被清空得只剩下一座大厅的博物馆,心底充满了恐惧。
所有的东西都错落有致地贴在了长方体的六面空间上,但凡有双眼的存在,都整齐划一地看向博物馆里露出的、最大的那盘花金属大门。
“……我们到底,要和什么东西战斗?”有人颤声道。
没人能回答清楚,但他们都知道,至少门里的那个东西,是能操纵“空间”的。
因为她创造了《红蚀》,所以红蚀的玫瑰画框也有颠倒空间的能力……只是人类还是傲慢了,他们汲汲营营地想要撼动这座王之领土,却没想到王的力量超出他们的想象。
“你们有没有……听到钢琴声?”易子昂说道。
金属盘花大门后,空灵幽婉的钢琴声沿着博物馆四处流淌的血色河流,轻柔的音符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知道这首钢琴曲——
《致爱丽丝》。
……
“喜欢妈妈给你的新鞋子吗?”
“妈妈就知道,只有鸽血红才能配得上你无暇的双足,你的美貌一定能让王族也倾倒。”
“妈妈这次出远门,再回来时,希望花园里的玫瑰绽放得正好,这样我就能踏着清晨的露珠,带着为你量身定做的婚纱回来见你。”
“致我挚爱的女儿,永恒的爱丽丝。”
瓷白色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游走,温柔的琴声响彻整个天鹅堡。
乌鸦站在钢琴上,尖尖的喙在钢琴上轻轻敲了敲。
旋律有一瞬间断奏。
于是爱丽丝的双手离开了钢琴,拿起了钢琴上的诗集,低声朗读。
“我的生命伊始,是因为你爱我。
你离开我的时候,我的生命也从此停止。
我不知晓日月星辰的变化,
也不在意沧海桑田的消磨,
守望你的爱,就是我生命全部的意义。”
一个Love的尾音融化在仍然自行演奏的钢琴声里,爱丽丝抱住了诗集,如同抱着心爱的玩偶。
“卢卡,我要先等到她了,我能感到我的‘心脏’在雀跃地跳动……我会拥有一个真正的妈妈。”
乌鸦无声地张开口,而爱丽丝也似乎聆听到了天鹅堡外《红蚀》崩溃的声音。
“婚礼要开始了……”爱丽丝自言自语道,“我不能让妈妈看到无礼的宾客,她会不高兴的。”
她从钢琴上走下,雪白的双足触及地面的一刹那,整个空间里所有的血液沸腾了。
血潮像是有生命一样,从各个角落里如同蛛网一样攀爬至爱丽丝公主的足底,形成了一双红色的舞鞋,随后再向上,染红了她的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