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谎的妻子
“你比我想象的来得快。”
霍衍言简意赅,“既是我未婚妻没事,我也不会要你的命,但你得挪个地方,去洪山岛。”
洪山岛,军方目前关押□□的一个监·禁级别最高的海岛监狱,号称为没有一只苍蝇飞得出去的地狱,无人可以活着从那里逃脱,对权贵而言,那是一个比死还要痛苦的地方。
霍老爷子听罢笑了一声,“真是个好孙儿。”
霍衍淡淡回道,“从我参与夺权的第一天开始,你便跟我说过,唯有站在至高处,才会让人不敢忤逆。”
“如今,我已成了这霍氏家主,”霍衍淡漠的瞳仁盯着他,“自然不会允许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我。”
“这Omega一日不死!你便他妈永远昏着脑袋!”老爷子齿根发紧,怨毒地看着他。
这是霍老最不能忍的事情,百年霍氏的兴盛靠得是什么,他宁愿豁出这条老命得罪他,也不愿看着掌控霍氏命运的新任家主被一只卑贱的Omega牵着鼻子走!
霍老想起了第一次看见那个Omega,是一个雨天,他低眉顺眼地跟在高大的alpha身后,小心地半蹲着用帕子帮他擦拭着裤脚上沾着的些许泥点,alpha嫌他多事,呵斥了几句,但那Omega没有分毫畏色,反而愈发柔和,笑着与他说些什么,alpha便哼声站在原地任由他收拾。
当时的霍老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只暗道好一个伶俐的漂亮东西,哪里想到,竟是这般祸害!
“老子将霍氏交给你,是为了让你壮大,不是让你为个Omega发疯!”老爷子牙根咯咯作响。
霍衍放声大笑,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他讥道,“老爷子,不说当年我是凭什么得到的这个位置,便是如今霍氏的光景——”
他眯着眼,有着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孤傲,“是你们前几任废物能达到的么?”
霍老眼前一黑,连连后跌了几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另外,”霍衍声音的没有一丝的温度,“我霍衍的存在从来不是为了维护什么狗屁霍氏江山,自始至终,我只效忠我自己,霍氏,呵……”
他唇角一勾,面露讥意,举起了枪,“不过是我最趁手的一件武器。”
砰的一声,子弹擦过霍老的耳际,击中了他身后那盏长明灯,碎片四溅,噼里啪啦地冒着黑烟。
数个警卫黑压压进来,霍衍已经收起了枪,他神色淡然,不再理会那个脸色迅速灰败的老人,他吩咐道,“送去洪山岛。”
“是!”
当霍衍踏出门口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一声嘶吼,“老子他妈挑了个情种!”
霍衍的脚步毫无停顿,大步往外走去。
再次回到那间病房,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霍衍坐在了病床边。
温墨已经睡着了,他呼吸均匀,昳丽的面上泛着淡淡的一层柔光,很是安宁,看得霍衍的心境都渐渐平静下来,他不由俯身下去,嗅闻着他的鼻息。
温墨的眼眸动了动,清醒了过来,他看着霍衍,抬手抚着他的脸,轻声道:“都解决好了?”
“嗯,”霍衍扣住了他温软的手心,按贴在自己的脸上,心里翻腾了许久的躁动终于彻底平息。
不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霍衍的警卫进来了,他看了一眼温墨,欲言又止:“长官……”
霍衍道,“说吧,什么事。”
警卫立刻道:“霍老死了。”
霍衍蓦地抬起眼皮,警卫垂首忙道,“霍老的原配持刀上来……事发突然,二人都没能抢救回来。”
病房内一片寂静,半晌,霍衍道:“知道了,下去吧。”
温墨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
夕阳西下,北雁南归,明阳山腰一片肃杀之意。
霍氏老宅外,数位警卫护送霍寰上车,这时候,老宅里走出来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他蹒跚地朝警卫们挥着手,“等等……让我送送他。”
老人臂上挽着一件外套,拄着拐杖,说完这句话便停在原地剧烈地喘息,长久的独居已经毁坏了他的行动能力。
年老的霍寰皱着眉,几乎忘了眼前这个老人是谁,很快,他在他的眉眼里找到了一丝模模糊糊的似曾相识的影子,迟疑地,“俊生?”
老年Omega笑了笑,风烛残年的笑容带上了一种破碎的释然,他说,“是啊……”他的声音早已不再清脆,是霍寰不熟悉的嘶哑苍老,他说,“我是俊生,我送你来啦。”
他是周俊生,周家最小最受宠的Omega小儿子,他曾经幸运地嫁给了前途一片光明的高契合度的S级alpha,他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庭,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这样过完琐碎并幸福的一生,但后来,他亲自见证了AO从彼此忠诚到支离破碎的荒谬年代。
他的儿女们全数死在了霍氏的夺权中,只得到了他父亲的一句废物的评价,失去了信息素契合专属性的、不再年轻的他,毫无意外被丈夫视作了墙上的污血,唇边的白饭粒,发情期即使痛苦得要死,苦苦哀求丈夫的安抚,也只会看见alpha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烦厌,他看着无数的男男女女堂而皇之走进他们的卧室,他不能阻止,也无法阻止——他的爱情,他的孩子,他的人生,他曾经坚信的那些东西从此再也回不来了,只剩下阁楼上夕阳的一缕残灰。
Omega颤颤地拿起那件外套,为alpha披上,“阿寰,”他如当年一般唤着他,“路上冷,多穿点。”
那一声阿寰让霍寰突然想起他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时候的Omega什么样——丹凤眼,高鼻梁,白皮肤,一对兔牙,笑起来很好看,可他居然就这样老了,没有过渡,好像一瞬间的事情一般。那一刻,年老的霍寰突生了一些奇怪的情绪,还没回味过来,扑哧一声,肚腹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霍寰不可置信一般看向了眼前人,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珠子里泛着一丝奇异的光芒。
在周围的警卫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年老的Omega已经丢掉了拐杖,他借着全身的气力,双手紧紧握住刀柄,咬着牙以拼尽所有的态势狠狠往前捅去,他甚至握紧了刀柄死死搅动了一圈。
——他曾是个连飞蛾都不敢弄死的Omega,每次都要心惊胆战用纸巾轻轻拢了,送到窗户给放生了,但这个善良又柔弱的Omega在人生最后的暮年里,用决绝的态势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
积压了数十年的情绪释放得如此激烈,迸发一般地冲击着他本已不堪重负的年老心脏,Omega的心跳正以一种毁灭自己的频率猛跳,他完全承受不住那种撕裂般的痛苦,但奇怪的是,他很兴奋,他在剧烈喘息着。
“霍寰……”
“霍寰!”
“霍寰!!”
他以一声超过一声的音量高声喊着他的名字,但这分明是泣诉,含血带泪,为自己的人生。
他的声音久久地飘荡在阳明山的上空。
老年Omega剧烈地抽搐,最终他身子一软,滑了下去,倒在了地上,他的心脏再也支撑不住了,彻底地停滞了,Omega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霍寰捂着血淋淋的肚子慢慢地跟着滑坐了下去,他的额头大颗大颗地冒着冷汗,但抖瑟着的手却是探向了Omega,可最终,他颤抖的指尖停在了离Omega半厘米的地方便前进不了了,它骤然垂了下去,再无动静。
警卫们一下子围了上去,急救的急救,打电话的打电话,现场一片混乱。
一阵大风刮起,卷起了无数的沙土,裹挟着怅惘奔腾向了远方。
第51章 大婚
那天晚上, 温墨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半躺在一张老旧陈腐的藤椅上,夕阳的红光如碎金一般洒在他的身上, 他完全不能动, 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牢牢禁锢在那张藤椅上,他失去了触觉、嗅觉, 听觉,唯一没有失去的只有视觉, 可连视觉也都是局限的, 他只被允许看到那片夕阳,他所有感官中的世界仅限于此。
遍天的红霞像是暗黑的潮涌漫过来,爬上了他的脚心、小腿、腹部、胸口, 最终浸过了他的口鼻,温墨感到了一种由灵魂根处涌上来的窒息, 时间的维度被拉得冗长,他在漫长的时光中被寸寸凌迟, 可陪同他的依旧只有那血一样红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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