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上
“而不幸的是,我的同伴未能做到这样。”
“……我很抱歉。”
“这与你无关。”贝洛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
西列斯沉默地望着他。
“……我的妻子。”贝洛像是喃喃自语,“她死于这样的痛苦之中。她对我说,每时每刻,她都感到自己仿佛被来自外界的意志污染着,她知道自己疯了,却不知道自己疯在哪儿。
“而一个知道自己疯了的疯子,还能被称为疯子吗?她一生都痛苦于此,却始终无法摆脱……又或者,得到解脱。”
他们都陷入了安静的思索之中。
贝洛说:“我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办法。一个……”他意味深长地说,“仪式。那才是启示者该做的事情。”
西列斯点了点头。
贝洛又指了指他领口处的胸针:“这是格伦菲尔给你的吧?那是他发明的仪式。”
西列斯下意识说:“生物留影?”
“是的。”贝洛点了点头,“那是他的发现、他的创造。不过,除了他自己之外,也没有人能够复现这种……奇妙的力量。”
西列斯恍然意识到格伦菲尔强大的力量。
贝洛说:“格伦菲尔当初同样想要摆脱旧神的污染。他与副会长……在这个问题上产生了一些矛盾。”
西列斯凝神听着。他知道格伦菲尔与他的老师,历史学会的副会长约瑟夫·莫顿有一些理念上的分歧,但是格伦菲尔从未认真和他说起过这些事情。
而面前这位老者,却恰巧是知道其中内情的。
“你的理念在学会内部引起了一些关注,以及,一些议论。”在西列斯好奇的时候,贝洛却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了西列斯的事情,“而你和格伦菲尔当初的局面十分类似。”
西列斯微微一怔。
贝洛说:“我年纪大了,快要死了。所以,我不愿意参与到那样理念的争端之中。但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您请说。”
贝洛说:“你认为,人可以成为神吗?”
西列斯怔住了。在那一瞬间,他陡然明白了格伦菲尔与约瑟夫·莫顿的理念分歧在哪儿,以及自己提出的这个三要素的说法究竟在哪儿触动了某些启示者的神经。
这是一个真正有神明的世界。这是一个真正有信徒追随着神明的“力量”的世界。
正如他曾经因为阿方索提及那个神秘部落的时候想到的那样,神是可以被定义的吗?神的力量是可以被解构的吗?神的力量,是可以被人类使用的吗?
格伦菲尔曾经因为西列斯的梦境,而让他去试图掌握神明的力量。尽管在那之后,西列斯还没有继续梦到过那个场景,但是他知道,在格伦菲尔的心中,神明的力量也不过是一份力量。
但是,显然,在很多人的心中,尤其是那些卡罗尔曾经提及过的,“崇古”的人们心中,神明的力量——这五个字的重点,在于“神明”。
他们认为神就是神,人就是人。这样的鸿沟不可跨越、无从辩驳。神明永远高高在上,人类则永远是匍匐在他们面前的信徒。
这是雾中纪。旧神或许已经陨落。但是,某些人心中的神,却从未陨落。
西列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最后,来自地球的人类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当然。”他抬眸望向贝洛的那双苍老的眼睛,“这是人的时代,不是神的时代。”
于是贝洛轻轻笑了一声,说:“诺埃尔教授,你是一个勇敢的人。”他喃喃自语,“我妻子死的时候,我没能这么勇敢。”
贝洛的妻子受到了旧神的污染——哪一位旧神?历史学会中,有祂的信徒吗?
西列斯的心中产生了这两个问题,但是他没有在贝洛面前提及任何一个。他只是保持着安静,等待着贝洛的回答。
“……研究部将全力支持你的课题。”贝洛说,“以后需要什么,都可以和安奈林说。他会将你的需要传达给我。”
西列斯心中一松,明白自己已经得到了贝洛的支持。
他的理念,人类与神明的三要素,会在历史学会内部引起争议,其用途、其目的反而都不是重点。如果西列斯真的只是说“人类的意志可以对抗旧神的污染”,那反而没有问题。
真正带来问题的是,他恰恰解构了“神的称呼”,他恰恰将人与神对立起来进行比较。他说神明同样有体质、灵性、意志三要素。
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就显得“人可以与神相提并论”一样。
是这个细节让西列斯的课题得到了更多的关注。否则的话,一个尚未得出结论的课题,不可能在历史学会掀起轩然大波。
如果是旧神仍在的时代,那么西列斯仅仅只是提出这个人与神并列的概念本身,他可能就会被判以“渎神”的罪名。
他现在算是明白当初格伦菲尔为什么会沉默这么久了。恐怕这位老师正在考虑,万一这事儿闹大了,他要怎么给自己的学生收场。
好在后续的发展仍旧在可控范围之内。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刚刚入门的启示者提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理论。”这或许就是西列斯在得出课题结论之前,身上贴着的标签,也可以说是一层保护色。
感谢宽容的安缇纳姆与往日教会。西列斯在心中默念着。
事到如今,他反而有一点后知后觉的紧张了。
西列斯沉默了两秒钟,让自己缓缓神,然后他说:“我需要几名受到旧神污染的启示者用以实验,可以吗?”
“当然可以,历史学会内部就有许多人愿意配合你。”贝洛说,“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
西列斯耐心地等待着。
“在明面上,你恐怕得首先有一些资历才可以这么做。”贝洛说,“历史学会内部的资历。”
西列斯没能完全明白贝洛说的“资历”是什么,于是他问:“我需要做什么?”
“去参加几个学部,去帮助第二走廊调查几个案子,去试着加入研究部其他的课题,做出些贡献来。”贝洛想了想,说,“就是这样。”
西列斯暗自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麻烦。他问:“而与此同时,我的实验可以同步进行吗?”
“当然。”贝洛点了点头,宽慰他说,“那只是锦上添花。如果你真能找到一个解决旧神污染的办法,那么这些资历压根就不重要。
“下周的时候,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实验帮手了。”
西列斯道了声谢。
贝洛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历史学会中有一些……饱受旧神污染折磨的启示者。我不知道你的理论有多少的可行之处,但是,他们恐怕会疯狂地追逐着任何一丁点的可能。
“而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如何摆脱旧神污染这个课题……是处于停滞状态的,很多人曾经研究过,但是未能研究出合适的——通用的,办法。
“所以,或许下周,或许再下周——如果你的实验有任何正面意义上的进展的话——你就会面对其中一些人。你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所以他们……我的意思是……”
西列斯略微困惑地望着他。
贝洛咳了一声,说:“不要感到害怕。”
西列斯微微一怔,随后微微一笑:“我明白了。”
在说完西列斯的课题之后,贝洛看起来也轻松了一些。
他说:“如果有空的话,你也可以参与进其他人的课题之中,这也算是我之前说的‘资历’的一部分。
“……我可能有些多话,不过,你应该在入门课程的时候就听说过,启示者在历史学会内部的转正过程。而实际上,能力才是第一位的。
“当你的成果足以证明自己的时候,资历什么的也没有那么重要。只不过现在,我们还是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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