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上
因此,周一到周五……琴多十分挑剔地观望了一下。
西列斯已经拿到了自己在拉米法大学第二学期的课表,仍旧是两节公共选修加上一节专业选修。
专业选修课和上学期的排课时间一样,仍旧是周二和周五的上午。两节公共选修课则分别是在周三的晚上和周四的下午。
于是琴多最后说:“周一的一整天和周二下午,怎么样?如果您有空的话,那就每周从这两天之间挑一天出来,我们一起去做一些更为轻松的事情。”
“比如?”
“逛逛博物馆、艺术馆,或者集市,或者去郊外看看风景……”琴多说,“我总得把您从那堆古旧的书籍与历史中拽出来,让您看看我,让您看看这个世界的现在。”
西列斯怔了片刻,最后他同意了琴多的安排。
他这才骤然意识到,尽管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好几个月了,但是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似乎也只局限于某些书籍中字句的描写与他人的描述。
相比较拉米法城,他反而对无烬之地的某些情况更为了解。
事情就这么定了,琴多看起来也十分满意。
不过西列斯转头就暂时推翻了这个计划:“但是这几天不行。琴多,我得熟悉一下教案。周二就要上课了。”
“……这没什么。”琴多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没什么,不过他转而就说,“那么我可以来海沃德街陪您吗?”
“当然可以。”西列斯说。
西列斯感到自己的日程被某些东西挤占了,又或者说,共存着;某些令他感到头疼但是又不得不让步的东西。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那也有些新奇。
想到这里,西列斯也不由得感到自己的内心充斥了某种陌生的情绪。他感到那是一种毛茸茸的情绪。
他在书桌旁壁灯的昏黄光芒笼罩中怔了片刻,然后将写给母亲的信件放进了信封里。他打算明天将这封信寄出去。
他又望了望放在一旁的,来自琴多的那张信笺,迟疑了一会儿之后,便将其放进了抽屉里。他打算好好保管这些来自琴多的信。
做完这一切,西列斯便站到了窗外,静静地凝望着窗外的夜色。
昨天还是大雨倾盆,今天已经云开雨霁。不过,气温正在缓步下降,人们不得不面临“吸一口气就冷彻心扉”的尴尬局面。
西列斯对此做足了心理准备,他反而有些担心,琴多这样未曾在拉米法城度过冬天的堪萨斯人是否能够习惯这样的天气。
站了片刻,西列斯的目光垂下来,望见了摆放在窗台上的那套人偶,以及枯干的绿色盆栽。
前天和昨天,也就是11月5日和6日的夜晚,他进入了深海梦境。
深海梦境一如既往。星星、海面、迷雾、人偶、孤岛、红泥。
当他进入深海梦境的时候,他甚至感到时间在这里已经静止了。
过去的21天里,他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从康斯特公国的拉米法城到无烬之地的黑尔斯之家,可是当他再一次进入深海梦境,“世界”却一切如初。
不过他仍旧没能进入诺娜的梦境。他不知道诺娜怎么了,但这两天里,诺娜似乎都没有做梦。
他反而两次进入了埃米尔·哈里森的梦境。
第一次他确认了,之前他交给埃米尔的魔方果真在现实中也出现了。这一点不出他的意料,但是也仍旧让他立刻就从深海梦境中惊醒了。
第二次他与埃米尔的交流更长了一些,聊到了关于埃米尔外公的事情。埃米尔说,在他与妈妈的强烈要求下,他的外公终于松口了,同意让他过段时间去上学。
这事儿让埃米尔对幽灵先生十分感激。除开这事儿,幽灵先生递给他的魔方也让他十分感兴趣。
过去几周里,埃米尔一直在研究如何复原魔方,并且也有了一些思路。幽灵先生鼓励了他,希望他再接再厉。
在梦境中,埃米尔也仍旧拿着那个魔方,津津有味地玩着。
这让幽灵先生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问:“埃米尔,你会喜欢一家玩具店吗?”
“什么?”埃米尔好奇地问,“什么是玩具店?”
“类似于这样的魔方。”幽灵先生指了指他手中的魔方,“其实还有许多类似的玩具。如果有这样一家玩具店,你会想要买吗?”
地球的儿童益智玩具。幽灵先生想。
埃米尔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当然会!听起来都十分有意思。一个魔方我都还没玩腻呢。幽灵先生,真会有这样一家店吗?”
幽灵先生回答:“或许以后会有的。”
埃米尔便兴高采烈地回答说:“那如果开了,您一定要告诉我。”
幽灵先生微笑起来,说:“我会的。”
在离开埃米尔的梦境之后,他便站在孤岛的红泥上琢磨这事儿。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件事情可以等到他回到现实再说。
这一天,他要有什么新发现,让自己得以离开深海梦境?
就在这个时候,他无意中瞥见自己倒映在埃米尔的梦境泡泡上的面容。
在幽灵先生离开之后,埃米尔其实还在做梦。不过幽灵先生没怎么关注埃米尔的梦境,他只是注意到自己的面孔。
他曾经就注意过,深海梦境中他的面孔与西列斯·诺埃尔近似,但是又有一些细节上的不同,可以一眼就分辨出来,那其实是两张不同的面孔。
现在他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便突然意识到,那其实是西列斯·诺埃尔与贺嘉音两张面孔的融合。
他联想到,此前他身体变成雕像,整个人进入濒死状态的时候,他仿佛出现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在那个房间里,他变回了贺嘉音。
那种状态与他现在这种状态有什么不一样?他不禁想。
为什么一次是彻底变回贺嘉音,一次则是两者的融合?这些“神的乐园”,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对此十分好奇与感兴趣,但恐怕也只能去搜寻更多的信息。
他最后得以离开深海梦境,是因为他拥有了一个奇怪的发现:他注意到,有一个缓慢萎缩、消弭的梦境泡泡,逐渐靠近孤岛,然后与红泥合为一体,彻底泯灭。
在那一刻,西列斯惊醒了。
那是今天的凌晨四点。彼时他躺在旅馆的床铺上,不远处的另外一张床上传来琴多平缓的呼吸声。他在夜色中沉静地望着天花板,心中缓缓浮现出一个词语:死亡。
那个梦境的主人死去了。所以,他的梦境汇入孤岛,成为红泥。那就是孤岛与红泥的由来。那是亡者的梦境,那是灵魂的孤岛。
……西列斯回过神,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窗边站得有些久了。
窗外寒风凛冽,世界仿佛风雨飘摇。那种凄冷的情绪缓慢浸入西列斯的心中,隔了片刻,他呼出一口气,勉强让自己摆脱这种情绪。
冬夜。毕竟不是什么与温暖相近的词语。
他摇了摇头,去洗漱一番,就躺到床上静静地入睡了。第二天上午,西列斯起床,打算去食堂吃顿早餐。
恰好报童送来西列斯订阅的报纸,他接过,顺便看了一眼,却立刻怔住了。
冬日清晨的寒风仿佛渗入他的心灵。
琴多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走过来,站在西列斯的面前,为他挡住寒风,然后问:“怎么了?看您的脸色不太好。”
“……一位认识的长辈过世了。就在昨天凌晨。”西列斯叹了一口气,将报纸递给琴多,“丹顿·卡尔弗利教授,一位藏书家。他曾经帮助了我。”
琴多望了一眼报纸上的讣告,便默不作声地倾身抱了抱西列斯。
西列斯低声说:“世事难料。在我回到拉米法城的时候,我还在想,或许我能在这位藏书家那儿找到一些始终在寻找的珍贵书籍……但是,他就这么过世了。”
“年纪到了。”琴多近乎轻柔地说。
“是啊。”西列斯说,“……走吧,去吃早餐。只是一些感叹。有机会的话,或许我可以去参加这位老人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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