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浮屠青铜花
可南风喜欢的是偏偏是他……是一个死不见尸一百年的人。
沈却寒不会自欺欺人到以为南风是在他回来的这几天里突然动心,如果这份恋慕之情早就藏在他心中,那就意味着当年南风失去的不仅仅是如父如兄的师兄,这一百年中他承受的煎熬、苦痛和绝望,远比沈却寒以为的要多得多。
他光是想想就要肝胆俱裂,而南风就这么实打实地过了一百年。
“非得喜欢我吗?”他的掌心覆上南风冰凉的手背,有那么片刻,南风眼睁睁地看着他那刀剑加身眼都不眨一下的大师兄,眼底居然泛了红,“我让你那么伤心。”
南风恍然意识到,这一刻沈却寒是真的在疼,却不是因为他处心积虑地伤害自己报复对方,而是因为他正千方百计地装作自己不疼。
“嗯。”
虚悬的手指终于放下落下,触碰到了心上人的温度,南风轻轻托起他的侧脸,俯身小心又轻柔地在他嘴角吻了一下:“怎么样都喜欢。”
万籁俱寂,风雪骤停,仿佛一切知觉都被隔绝,天地间只余彼此唇齿间这一点温度。
沈却寒别过脸去闭眼平复了片刻,少顷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下来,面色沉静如水,平静地道:“我虽没动过凡心,也知道世上没人会一边喜欢着别人,一边又不要任何回应,除非他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至于该当如何回应,你要容我想一想。”
他非常郑重,于是南风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严肃起来,整个人乖乖地被沈却寒领到门边,不容抗拒地送了出去:“这两天先别来我眼前晃。”
南风:“……”
他在沈却寒一池静水般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不声不响地垂下长睫,勉勉强强地苦笑了一下,把一分委屈淋漓尽致地演到十二分,还要故作坚强地说:“好,都听师兄的。”
“……”沈却寒道,“跑不了,也没几天,你实在不放心就在院里下个禁制。”
说完再也不给南风卖惨的机会,冷酷无情地在他面前关上了门。
南风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用彻骨寒意给自己过分热烈的心绪降了降温,随后从院子抓了两把雪,像模像样地捏了个小雪人,放在窗台外面,自始至终没动用任何法术符咒,做完这一切后,自己一个人静悄悄地回了度虚宫。
次日清晨,西灵像平常一样满怀期待地一头撞进后厨,快活的招呼声在嗓子眼里戛然而止,片刻后,他惊慌失措地从冷厨冷灶的屋子里冲出来,大声嚷嚷:“厨子呢?我那么大一个厨子呢?!”
他的哀鸣很快引来其他魔修,众人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议论终于从窃窃私语变成了大声喧哗:“沈师傅到底去哪儿了?尊上呢?乌都!尊上今天在不在城里?”
乌都也是一脸无奈:“不知道,但尊上今日应当没有什么要出门的事务吧。”
话音刚落,对面的魔修齐刷刷地朝一个方向扭头,“哇”地发出一声惊叹。乌都莫名其妙地转脸看去,就见背后不远处站着一个霜清雪冷的大美人——尤其是他刚刚冒雪行来,黑袍肩头落满白雪,长睫上挂着一点冰霜,而肌肤和雪色竟然难分伯仲,只余薄唇一抹浅红,魔族往前数三百年往后数三百年都找不出这种绝世风姿,活脱脱是冰肌玉骨,天仙下凡。
南风这一夜都没能完全静下心来,因此脑子不太清楚,早上出门没带面具,所到之处哇声一片,他也习惯了,此刻看着这群嗷嗷待哺的小废物们,很没有耐心,非常敷衍地道:“他这两日不在,你们自己想办法。”
此言一出,魔修们方才如梦初醒,齐刷刷跪倒在地,一头磕进雪里:“参见尊上!”
狗屁的天仙下凡,这是魔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南风的漂酿程度:大概是出去开会,主持人介绍魔尊贤伉俪出席,不认识的大家会一致认为师兄是魔尊而他是魔尊道侣(一些美人只配强者拥有的刻板印象)
第17章 围困
没见过魔尊真容的大多数人在想,长成这样难怪要每天戴着面具,见过的少数人在想到底是什么灵丹妙药能把多年魔纹一举除尽,唯有西灵瞪着一双天真大眼,嘤嘤地问:“我们今天吃什么?”
大美人冷冰冰的眼风横扫过来。
“我记得修为到炼气境就可以辟谷不食,你如今到哪一层了?”
西灵抖了一抖,小声地辩解:“刚过炼气一点点,还是可以吃……”
“你要是把惦记吃的劲头用在修炼上,想必不日就能超过一大截。”南风淡淡道,“乌都给我盯着他,什么时候修为上来了,什么时候再想吃饭的事。”
西灵如遭雷劈。
这么冷酷的话由一个绝色大美人说出来,比从前魔尊说的任何一句话杀伤力都强。然而沈却寒不在,他是不敢跟南风对着干的,只能哭哭啼啼地委屈成了一个包,乌都忍笑应下:“属下遵命。”
南风对他的哭天抢地毫无触动,抬抬手道:“都散了。”
魔修们忙搂着西灵顺毛安慰去了,乌都倒还算有良心,略等片刻,等人都散尽,才看着他的脸色,格外小心地问:“尊上,沈先生那边一切还好?”
“没事。”南风下意识地回答,顿了一顿,又迟疑地补充道,“应该是……没事吧?”
乌都心说你这是在问我?什么叫应该没事吧,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那是不是需要给回风轩那边派两个人?”乌都试探着问,“还是尊上另有其他安排?”
“不用派人。”南风沉吟道,“就像现在这样,别去打扰他。这几日我在琉璃塔,你多留心,他若有什么吩咐,一概照做便是。”
“这……”乌都越发摸不着头脑,思忖良久,终于胆战心惊地问,“您该不是与沈先生闹别扭了吧?”
“……”
南风拂袖而去:“我俩好得很,你少咒我。走了。”
乌都闭嘴点头,目送他背影消失在虚空中,心道果然是魔尊惹恼了沈先生被撵出来了,不过沈先生居然没有看在他的脸的份上原谅他,真是好一个铁石心肠的男子。
回风轩内,沈却寒调息方定,缓缓睁开眼睛,不得不承认“温柔乡英雄冢”这句俗话确实有道理,没有南风在眼前晃,他的修炼进境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但是……他这一辈子不是只有修炼一件事了。
他走到窗前,向外推开半扇窗,冷风灌进窗口,纷纷扬扬的雪粉在阳光下闪烁如流金,满地琼瑶碎光里,三个圆头圆脑的小雪人端端正正地在窗台上站成一排。
目光触及之时,甚至在他意识到以前,就已经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修行之人神识外放,整座院落一草一木都在他的知觉中,这几天南风每晚都会悄悄地来,在院子里坐一会儿,捏个雪人放在窗台上,再悄悄地走,仿佛是某种无言的陪伴,又如同某种心照不宣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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