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少年
跑到尽兴,这少年甚至忘了自己追寻马群的目的,而是放开了自己,和宏阔而奔腾不息的马群一同,感受着奔跑,感受着风,感受着脚下这片辽阔的土地。
阿曈渐跑渐远,已经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并以绝佳的速度,混迹到马群的头马之中,宗朔便骑着乌骓,直追而上。
乌骓看着这群野马,早就马蹄子痒痒,也想跑起来一较高下,这回一听令,瞬间踩着风,奔跃出去。
高大迅捷,鬃毛浓密,又乌黑油亮的乌骓在草原的野马群中,显眼极了。被它越过的草原马都看向它,并不自觉的跟随它的脚步。
宗朔在马背上,远远的,就瞧见了阿曈此刻正骑在一匹黑马的马背上,一人一马在马群的最前方,引领着马群的方向。
只是那黑马天生地养,又是千万匹骏马中的头马,高傲又烈性,有些不习惯被骑住,于是很是撒野,时而高高跃起,时而又仰起前蹄嘶鸣,只是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背上的“人”。
宗朔有些担心,怕少年一个不慎,被甩下来,这要是滚到地上,定要被身后踢踏的马群踩伤。于是二话不说,勒马就往上赶。
骑在头马背上的阿曈,却死活也不下马,最后索性,直接抱紧了这匹头马的脖颈,任它翻覆。少年则趴在马颈边,朝那头马商量。
“诶!你跑什么呀,好事!我给你介绍个马,他傻是傻了点,但长得好看啊!”
头马听到这不但不停,甚至还浑身一甩,炸起了鬃毛,渐渐追近的宗朔,就见阿曈□□那匹黑色头马,炸开毛发后,竟露出黑毛里边,火红的细毛来,赤艳艳一片,极好看!
宗朔心中想,这是一匹极难得的宝马神俊。只是越珍惜罕见的马,便越难驯服。当然,他□□这匹当初只嗅了嗅自己,便傻呵呵就跟着走了的,绝对是个例外。
头马炸完了毛,依旧不肯屈服,宗朔来回想了想,只是这回出来没想着套马,便没拿套马绳,此刻倒是不知如何了。
但乌骓远远看着正甩着它小叔叔,骑都不给骑的那匹马,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祖传的护短脾性便上来了,他东山马群中,最尊贵的马王也不曾说不叫他小叔叔骑上一骑呢!
于是宗朔只觉得,乌骓打了个“咴”,而后一甩脖子,“嗖”的一下便加速冲了上去。就此,一人一马。迅速到了阿曈身边。
阿曈看着来到眼前的大侄子,一笑,本以为这是相看成了,可没想到,这大黑马,追上来便张着马嘴,龇牙咬人家头马的脖颈,还不解气的踹了两蹄子。
头马一愣,回头看着这匹驮了个人,还速度极快的追上自己,又莫名“动嘴动脚”的大傻子,它直翻白眼,有病吧!
索性头马也不甩人了,此刻就要比一比,到底谁的速度快!
于是,两匹马都驮了个人,一同加速。它们俩比的热闹,阿曈却趴在马背上“嘿嘿嘿”直笑。
宗朔在剧烈颠簸的马背上朝阿曈伸手,“过来吧!”这匹头马实在太烈性,这样的马受不得束缚,不必强得。
其实阿曈也不是想套马,就是想在马群中推销一番自己那笨侄子,如今一看也相看的差不多了,便正好作罢。
只是他刚要下马,这头马却不干,在阿曈着意起身的功夫,又与乌骓拉开了距离,不叫阿曈渡到旁边的马背上。阿曈“哦?”的一声,就见这匹头马在全速奔跑的当口回头瞄了他一眼。
惯与马群打交道的阿曈瞬间就明白了,人家是觉得,它还没分出胜负,背上这个“秤砣”最好老实一点!
阿曈于是豪气的朝宗朔一摆手,也罢,今天咱们就比一比,看是你宗朔大将军的骑术好,还是我阿史那更胜一筹,想罢,他弯腰俯身在马背上,双腿一夹马腹,“驾!”
宗朔只见本要跳到怀里来的少年,又重新骑回马背上,与那极矫健的头马一同,蹿出了老远。
两人两马就这样,前前后后跑了很远,身后的克烈语马群早已追赶不上,被落在河岸对面。
最后,还是阿曈骑着头马略胜一筹,乌骓是跑得快,但与擅长远距离奔跑的草原马来说,耐力还是差了一些。
这匹外黑内红的头马英气勃发的站在水边,以示自己的胜利,乌骓喘着气跟了上来,也蔫了。阿曈跳到他的背上,这匹气闷的“大侄子”便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回跑。
头马站在清凉的小河中瞅了半天,那大傻马头也没回。
回程按着直线走,便很快,最后还同克烈一起,将愿意跟着人回去的马引到科特沁的山谷去。
宗朔看着头一回输了的乌骓,拍了拍它的脖子,低头问阿曈,“你想要一匹马么?回中原我给你找。”
阿曈摇摇头,“啊?不不不,我不要马。”他自己比马跑得还快,他要马干什么,驮行李呀。
“那你。”那你费这个劲干什么。
阿曈一叉腰,“给我大侄子找媳妇啊!”
宗朔一顿,看了看马,又看了看阿曈,最后默默说,“那头马,是一匹公马……”
“啊?所以呢。”什么公的母的。
“嗯,乌骓,也是公的。”
“公马和公马不可以么?”阿曈仰脸看宗朔,不太理解,他和宗朔不也都是公的么?身上长的都一样的,只不是,嗐!大小方面是他阿史那输了。
宗朔想了想,最后一笑,觉得也是,少年是自由又不受所有规则束缚的,“你说得对!”
于是,茅塞顿开的大将军骑着公马,抱着怀里的公媳妇,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克烈的居所。他今夜还有事情要与克烈的族长详谈。
乃蛮的势头之大,权力被齐格握在手中,即将要失控。宗朔所料不错,在深夜与老首领的恳谈中,他得到一个消息,蛮族再次开始在草原的小部落中强行征兵,有不服从的,便要被杀灭整个部落,老人小孩儿都不放过,如此下去,偌大的草原,便要被暴戾吞并了。
而此番举动,也必定是齐格在为攻打中原做准备,以他的性格,定然是叫从跟其他部落强征上来的兵做肉盾损耗,替他们开路。
宗朔想起了孛其特那些独守部落的女人们,想起了一路上遇到小部落的生活艰难,他心中暗自思量,没有人能够轻易决定所有人的生死,天下大局,也不该交在一个暴戾嗜杀的齐格手中,草原已经被战争消耗了多年,如今迫切的需要和平来休养生息。
克烈的老族长并不催促,他耐心的等待月氏的决断,并决定严格的执行。
一个计划在宗朔心中慢慢成型,但他还在推演每个细节,风险太大,他以求万无一失。
然而,就在他考虑的时间里,昭城终于传来讯息,刑武先一步回到了军中,并悄悄的与萧冉互通有无,终于稳妥的扭转了关键决策后,刑武便想按照事先与宗朔约定好的地点汇合,但就在整装待发之际,他们又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齐格大张旗鼓的给昭城送了一封降信,说是要拜请草原月氏,递给宗朔大将军,实则信件却直接送到了赫连诘的桌上。
这封信的内容极其通俗易懂,齐格以臣属的语气,请月氏回草原,做尊主,与他一同伐灭中原。这倒也罢,但信上还将宗朔还活着,并且活的很好的消息传给了赫连诘。
一封信呈上,赫连诘恼怒宗朔没有被杀死在草原,而有些人,则心惊于宗朔竟然没有毒发,那个男人竟熬过了必死的时间,想必是解了毒了,这便令人寝食难安。
宗朔的掌权,宗朔与他们的和平,都建立自在他的毒上,建立在他即将不久于人世上。活着的宗朔,又健康的宗朔,能量与意义便大不相同,谁也控制不住,还在观望与摇摆的人也会立即倒戈。所以,无论如何,他必死!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宗朔再不考虑,直接动手,他要掌握主动权,迟则生变!
于是,克烈族长一声号令,全族备战出发,他们从美丽的科特沁倾巢而出,化作刀剑,拱卫着草原的月氏。
阿曈看着只剩下老人与小孩的科特沁,又看了看克烈那样浩荡而凶横的队伍,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眼下终于问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