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修为尽失后
已有人看到奚家动静,獬豸宗的人不多时就会到。
温孤白不想留下行踪,悄无声息化为飞燕离开。
晏聆将奚绝瘦骨嶙峋的身体从困住他八年的天衍地脉中扶出来,大雨将两人浑身淋透,两人对视一眼却不约而同放纵大笑出声。
“走吧。”奚绝擦去脸上泪痕和雨水,轻声道,“找一个……”
纵夫人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同奚绝自己的声音缓缓重合。
“找一个没人的地方。”
“不要再回来。”
晏聆笑得满脸是泪,抬手拿出春雨剑和晏月的水镜塞到奚绝手中,轻声道:“阿月会带你走。”
奚绝一愣,挣扎着想要伸手抓住晏聆,但他双手根本抬不起来。
“那你呢?”
“奚家皆被屠戮,我若失踪,知晓「堪天衍」的世家必定会布下天罗地网寻你,到时候我们一个都跑不掉。”晏聆终于将奚绝散乱的发捋了上去,扬起一个笑,轻声道,“你先去北境边境,那儿鱼龙混杂,等你藏身好我便去寻你。”
“獬豸宗的人知晓你的身份!”奚绝急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晏聆却在眼眸上一指,淡淡道:“他们不会杀我。”
奚绝一愣,这才意识到晏聆眼眸中是他之前给的「堪天衍」的本源灵力。
“有了这个,他们会以为我将你的相纹据为己有,定然会想要得到「堪天衍」。”晏聆让晏月化出身形,将奚绝扶起来,故作轻松地笑道,“我咬死了不松口,他们必定不会拿我怎么样,而且……”
他还有一笔账要和曲明廉算。
见奚绝还在焦急地劝说,晏聆笑骂道:“婆婆妈妈,真啰嗦,快走吧。”
晏月将奚绝抱起,转头去看晏聆。
晏聆轻声道:“没事的,等我去寻你们。”
晏月没有半句废话,带着骂骂咧咧的奚绝悄无声息消失在黑暗中。
晏聆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他踉跄着坐在满是血痕的地上,好像这些年一直强撑着他的那股力气已然泄去,浑身精疲力尽竟然连手都抬不起来。
雨还在不住的下着。
晏聆枯坐在那眸子涣散空洞许久,突然低声呢喃道。
“娘,雨什么时候停啊?”
雨停了什么都会有。
他能见到爹娘阿月,能在晏温山上下撒欢,更能偷偷摸摸跑出去玩。
可是这场雨为什么总是不停?
他想要的东西怎么就这么难得到呢。
十七岁的少年孤身坐在血海中,明明他才是冷酷无情屠戮奚家的刽子手,此时却像是寻不到家的孩子,哽咽着伏在地上哭泣。
“爹,娘……”
这一切如果全都是一场噩梦就好了,年幼的孩子在梦中一脚踩空猛地惊醒,睁开眼睛仍旧是年少时晏温山那个小小房间。
周遭如旧。
雨淅淅沥沥。
那晚乞巧的瓢泼大雨和晏温山轻缓的落雨声一点点重合,响彻耳畔宛如谱成一曲哀伤的琴曲。
年幼的晏聆一步步踩过长满苔藓的无数层石阶,曾经种下的一棵小小树苗早已长成参天大树,十四年光阴从身边匆匆掠过,少年的身形不断长高,最后好似被无数苦难催着长成一个身形高挑的青年。
晏将阑踩在最后一层石阶上,举目望去,便是一片废墟的晏温山。
晏玉壶缓步走到他身后,沉默地跟着他一起看向故居。
晏温山十几年如一日,水秀山明,无数浓密藤蔓爬满灵芥废墟,好似彻底将所有晏家在此生存过的痕迹抹除。
一切都随时光逝去。
晏将阑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四周,眸瞳闪现一抹波光,轻轻启唇呢喃道。
“爹,娘……”
“我回家啦。”
第83章 应声铃铛
晏玉壶默不作声地用灵力将那爬成山的藤蔓扯去,努力想将晏温山变回原来的样子。
晏将阑抬步走向当年晏寒鹊闭关的洞府。
那印象中伸长胳膊都够不着顶的石门,长大成人后的晏将阑却还要微微低头才能进去;原本那无论如何都破不开的禁制,如今却只花几息就能破解开。
晏将阑进入漆黑的洞府中,随意一瞥才意识到原来当年他以为宽阔的洞府这般狭小。
那张玄冰玉床落了厚厚一层灰,晏将阑抬手一挥,灵力宛如流水潺潺而过,十几年没有人住过的洞府转瞬一尘不染。
外面晏玉壶唤他:“师兄。”
晏将阑看着陌生熟悉的洞府,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按了下酸涩心口,转身欲走,视线突然落在那半掩的师门上一抹暗红的血手印。
他一怔。
那是当年年幼的晏聆听到雷声拼命想要出去而留下的狰狞血痕,多年过去已然暗红,好似随着掩着灰尘的记忆隐入黑暗中。
晏将阑愣怔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伸出细长五指缓缓去触碰那个幼小的手印。
指腹还未碰上,耳畔好似响起当年年幼的自己痛苦又无力的悲泣,让晏将阑手指一颤,下意识想要收回。
突然,晏玉壶不知何时过来的,和他一起跪在那伸手按住那只退缩的手,强行将五指摊开,用掌心包裹着按住那个狰狞的血手印。
晏将阑怔然抬头。
晏玉壶的掌心冰凉,道:“师兄的手好像并没长大多少。”
晏将阑:“……”
晏将阑幽幽道:“你直接说我这些年没长个儿得了,我不骂你。”
晏玉壶没忍住笑了出声。
晏将阑的五指轻轻在冰凉石门上一按,长大成人后宽阔的掌心将年幼无力的小手包裹住,好像相隔着十几年的光阴安抚着孤身一人崩溃恸哭的自己。
受过苦难太多,晏将阑并未再以往痛苦多做停留,手蜷缩着轻轻一抚。
原本全是狰狞血痕的石门瞬间干净如初。
宛如抹去当年的所有无能为力悔恨痛苦。
晏将阑起身看着外面的茫茫雨雾。
晏玉壶道:“……在药圃。”
这句话没头没尾,晏将阑却听懂了,微微一点头走进雨中,熟练地前去朝夫人的药圃。
药圃中的杂草已被晏玉壶处理干净,当年朝夫人所种下的灵草无一棵存活,放眼望去光秃秃一片。
——只有两座墓碑。
晏将阑踩着泥泞的土地缓步而去。
六年前从奚家脱身后,晏将阑曾动过想要回晏温山的念头,但每每都是走到山下便仓皇而逃。
十几年时间,物是人非,晏将阑已不是当年那个会撒娇卖乖的晏聆。
此时终于万事尘埃落定,他终于能摆脱“奚绝”这个身份,正大光明地回到晏温山。
走到墓碑前几步的距离,晏将阑却像是走了数年。
终于,墓碑上的名字映入眼帘。
晏寒鹊、慕朝。
晏将阑的眼睛像是被这两个名字刺得一疼,敛袍跪在墓碑前,好似琉璃的漂亮眼眸缓缓褪去无情和冰冷,蒙上一层一碰就碎的水雾。
在来时路上,晏将阑心中想了太多话要说,他想要像个孩子般向爹娘诉说自己的委屈痛苦、倾诉十几年的思念和遗憾。
但到了跟前,他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晏将阑只是安安静静跪在那,任由雨水淋湿衣袍。
墓碑上凝着水痕缓缓滑落,晏将阑伸手想去抚摸,指腹在冰冷石碑上一碰,那股寒意突然像是一道雷,骤然将他击垮。
晏将阑挺直的腰背一点点弯下,他俯下身将额头抵在地面上,浑身微微颤抖。
许久后,他终于发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悲泣。
晏将阑在墓碑前跪了整整一天,没有说出只言片语。
翌日一早,淅淅沥沥下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下。
云销雨霁,水木明瑟。
晏将阑微微仰头看着天边朝阳,终于说出一句话。
“爹,娘,雨停了。”
他俯身磕了个头,露出一抹淡笑,起身后退半步,轻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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