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雪[罪档案系列之二]
我说:“这么厚的雪,你这样的高手喜欢,我这样的菜鸟,不把自己埋起来就不错了。我今天还是宅着吧,如果明天天气转好了再说。另外,我的头还是有点痛。而且,还出了一件意外。”我提起了那张被调包的奇怪照片。
欣宜脸上的笑容冻住了,轻轻地连声说着“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她将滑雪板和滑雪杆往我怀里一推,疾步走向成露和罗立凡的客房。成露需要安慰,再没有谁,比欣宜更会安慰人。这个,我自愧不如。
我拖着欣宜的滑雪板,往自己的房间走,谷伊扬上来,照单全收,陪着我往客房走,黎韵枝蹙着眉,幽怨地看着。我想对谷伊扬说,你不必这样。转念一想,我也不必这样。看着外面世界末日般的天气,知道我们已经断了电、和外界失去联系,谁想和谁走在一起,大概是我们能享受的唯一自由了。
到了我和欣宜合住的客房里,谷伊扬终于开口道:“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我说:“同感同感。没电、没通讯、没jiāo通、食物缺乏,谁要有好的感觉,那是叫没心没肺。”
谷伊扬苦笑一下说:“我是说真的,最主要是成露的那张照片,太诡异了。”
“我看多半还是罗立凡gān的无聊事!既然感qíng已经不在,真不知道他来gān什么!”我恨恨地说。
谷伊扬低下头,过了一阵才说:“人心是个很复杂的东西。”
是啊,我这个心理学专业的好像不知道似的。我柔声说:“我没有影she你的意思,真的。”
他说:“我知道,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我只想说,我和小黎之间……”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勉qiáng一笑:“你不用说了,你们之间怎么样,和我无关。其实,都过去快半年了……”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也可以毁掉一切。
谷伊扬识时务地改了口:“我刚才在外面说的,也是真心话,我认为我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租了这套木屋。所以无论简自远怎么说风凉话,我无言以对。谢谢你对我的维护。”谷伊扬盯着我,那目光,是我想见、但怕见的温柔。“你的头痛,好些了吗?”
我想说,没有加重就不错了。但我不愿增加他的负疚,只是笑说:“还好。”
我从来没有过慢xing头痛或偏头痛的问题,但自从住进这座木屋,我就开始了持续xing的头晕和头痛。
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自称连石头都能消化的谷伊扬,住进木屋第二天开始上吐下泻;本来就相当qíng绪化的成露,变成了新版林黛玉,泪水成了每日必修;永远在挑剔的简自远,像是得了躁狂症,见到任何人任何事,都要狂吠一番;罗立凡抱怨连连失眠;就连欣宜,永动机一样的滑雪宝贝,有时候也会抱怨乏力感,而且,不是高地缺氧胸闷气不畅的那种乏力,而是那种感觉晕晕乎乎的乏力感。
从这点看,住进这座木屋,也许真的是个莫大的错误。
谷伊扬说:“你看上去,还是有些憔悴。休息一下吧。”
我点头:“是感觉还有点没睡醒的样子。我想再打个盹儿,希望醒来,不会发现再有人消失。”
只是拙劣的玩笑话,没想到成了一句拙劣但恐怖的预言。
谷伊扬离开的时候,欣宜回到屋里,开始细细擦拭滑雪板和滑雪鞋——这是她的习惯,每次滑完雪后一定要做的修行。
然后我渐渐睡去。
láng嚎般的风声、时轻时重的脚步声、各个客房时开时关的门声、忽远忽近的低语声,汇成毫无乐感的jiāo响,更无法充当一个头痛yù裂者的催眠曲。我躺在chuáng上,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偏偏梦魇不断。
无脸的长发女,穿着成露的睡衣游走;撩起遮脸的长发,却是黎韵枝的俏颜,满面是血!然后是谷伊扬的脸、罗立凡的脸、成露的脸、穆欣宜的脸……还是那张照片,那张合影,所有人的脸,都只剩下了骨架,鲜亮滑雪衫的上方,是一只只骷髅,黑dòngdòng的眼眶无底。
这样的脸,居然还在说话:“食物!怎么分配剩下的食物?”
略尖细的男声,口臭。
简自远!
“大家一起来决定一下,怎么分配剩下的食物!”
无聊,我在梦里想。食物固然重要,但生死存亡更重要。
为什么会有生死的顾虑?别忘了,这只是一个梦。
怎么会没有生死的顾虑?横梁上垂下来的那头黑发,披面而来,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的视线?
我高高在上,俯视着“众生”,却丝毫没有做上帝的感觉。我只是个被吊死的冤魂,而已。
但我可以看见身下的一切,我可以透视出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我可以看出罗立凡要如何摆脱成露;我可以看出黎韵枝要如何锁定谷伊扬,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我可以看出简自远要如何使自己成为最后一个幸存者;我可以看出穆欣宜要如何快乐至死;我可以看出成露……我那单纯娇纵又脆弱的表姐,她要gān什么?
她为什么在午夜游走在木屋门口?她为什么对着窗外黑暗中的漫天风雪发呆?
然后,她倏忽消失。
再次出现的,却是欣宜。
欣宜抱住了我,摇着我,像是在绝望地摇着一具已经毫无生气的尸体。
醒醒,那兰你醒醒!
我醒过来,面对的是泪流满面的欣宜。
在最风雪yīn暗的日子里都阳光满溢的欣宜,如果她忽然泪流满面,只有一个可能,这世界真的要毁灭了。
我的头还晕沉沉,脑底还在隐隐作痛,我问她:“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窗外似乎是暗淡晨光,或许是傍晚,说不清。
“成露……”欣宜哽咽着说不下去。她穿着睡衣,头发略凌乱,显然是刚睡起不久。
我的心一阵大乱:“成露怎么了?”
“失踪了!成露失踪了!”
头剧痛。
成露,失踪了?
随后,在我脑中,冒出的却是另一个名字。罗立凡!
成露的失踪,最先要盘问的,当然就是她的丈夫罗立凡。
10.露失楼台
依我对成露的了解,她不会在这样的天气里独自出门去寻找下山的路,更不会有兴致去做雪上运动。她的消失,是真正的失踪。
就像在我梦里看到的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跌跌撞撞地赶往成露和罗立凡的客房。这短短的二十几步里,我逐渐明白,自己的确昏睡了将近整整一天。这座木屋,似乎有着一种邪恶的魔力,改变着每个人,如果我的头再这样痛下去,如果我再这样噩梦频频地昏睡下去,疯掉几乎是必然的。
或者说,jīng神病的病程已经开始了?
成露和罗立凡的客房里,所有的人都在。罗立凡坐在chuáng边,一日不见,仿佛年长了二十多岁,十足成了一位中年人。他的浓眉紧锁,额头上皱出深深的纹路几许。他的目光,现出从未有过的呆滞——他素来以灵活著称,家里家外都是如此,才会有今天事业上的“辉煌”和成露的不幸。他的头微低着,那份熟悉的自信似乎抛在了雪天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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