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之承诺
我沉默良久,最后长叹一声,拣起那火车票说道:“好吧——我走。”
老头满意地笑了,他掏出块怀表看了看:“离发车还有两个钟头。我再陪你聊会,然后送你上车。”
我苦笑着说:“你对我这么不放心?非得亲自把我押送出这个镇子?”
“哎!”老头挤着眼睛抱怨道,“你可别不识好歹,我这是为了你的安全。我堂堂一个警长,别人想让我送我还不送呢!”
我无话可说了,只能忿忿低头,一口气把剩下的面条全都扒拉进肚子里。
吴警长说到做到,果然陪我等到了发车的点儿。他一路把我送上火车,然后隔着车窗跟我道别。
眼看着火车就要开了,老头最后嘱咐我说:“千万别一个人回峰安,有事先来县城找我。”
我含糊应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因为我的注意力正集中在远处小站的入口处。先前在饭馆喝茶的那个男子此刻就站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向我们窥视。直到火车喷着汽笛缓缓启动,他这才转身消失在站外。
吴警长伫立在站台上,目送着火车载着我渐行渐远。他的身形在暮色中最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剪影,看似瘦弱但姿态坚定。
他们都以为我走了——不管是凌沐风还是吴chūn磊。凌沐风的手下,还有镇警所的那帮警察,他们都可以用放松的心qíng来迎接即将到来的那个夜晚。
当他们放松的时候,我才有更多的机会去实施自己的计划。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火车停靠在另一个不知名的小镇。我下了车,开始沿着铁轨往回走。这一路不紧不慢走了有两个多小时,等天色大黑的时候,我已然又回到了峰安镇外。
此刻夜色尚不算深沉,镇子里星星点点仍亮着烛火。我便在火车站外找了个避风处,一边休息一边等待。这一天实在是疲惫了,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却见镇子里已是黑压压一片,再见不到半点灯火。我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倒也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向镇子内走去。
等我来到镇子外围的那片河滩时,已经到了后半夜。不远处几幢小楼矗立在黑夜中,像是一群棱角分明的怪shòu。我深吸了一口气:前方就是东山县jīng神病院。我挂念的女孩正被其吞噬在yīn森恐怖的牢狱中。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医院的院墙外,用手抓住墙体上的格栅,双脚发力蹬踏,很快便爬到了墙头上。我四下看了看,却见整个院区基本上都被黑暗笼罩着,只有个别地方还闪着昏暗的灯光。附近则不见一个人影,死寂一片,如坟场般毫无生气。
我从墙头跳下,随即便一溜小跑穿过了前排的门脸楼,来到了后院。正当中一幢两层小矮楼就是女孩所在的重病区了。我躲在一个背yīn的墙角暗自观察,那小楼的楼门倒是开着的,但一进楼就有一个护士站,我如果从大门进去,多半会被值班的护士发现。略一斟酌之后,我又猫着腰溜到了小矮楼的背面。我记得这里有一扇窗户通着一楼的走廊,而且那窗户所在的位置正好位于护士站的观察死角,我若从那里进去便可以不被值班护士发现。
到了窗下伸手摸了摸,窗棂是松动的——那窗户并未锁死。我心中窃喜,忙将窗叶轻轻拉开。再探头往窗内看去,却见眼前一条幽长的走廊,走廊那一头油灯闪烁,果然有护士值班。我为自己的正确选择暗自庆幸,同时蹑手蹑脚从窗口爬进了楼内。走廊两边都是病房,而不远处就是通往二楼特护室的楼梯口。我正准备上楼时,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我心中一惊,想要从窗口爬出去已来不及,qíng急之下便往旁边的病房门口一躲,后背紧紧地贴住门板,借着门墙的凹槽掩藏身形。
不过那凹槽实在很浅,只能堪堪遮住我一半的身体。我这么躲在里面,颇有点掩耳盗铃的感觉。没过片刻,楼上下来那人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那人只要往窗户这边瞅一眼,我必然会被发现。幸运的是,来人的脚步声并未停留,而是径直向着楼门的方向而去。我稍稍松了口气,把头略探出去窥看着那人的背影。那人也是个护士,想必该是在二楼护士站值班的那位。
我心神甫定,把脑袋撤回来继续躲藏。这一转头不要紧,无意中看到的一幕却把我吓个半死!只见一张苍白的面庞正贴在我的脑后,和我仅仅隔了一道门上的铁栅。那面庞上两只眼睛乌dòng乌dòng的,如死鱼般紧盯着我。
我差点惊叫出声,但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而门内那人竟也学着我的动作,伸手把嘴死死捂住。我松了口气,暗想:这幸亏是个疯子,要不然我的行踪已然bào露了。
耳听得那护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片刻后在走廊的那一头停了下来。随即从护士站那边隐隐传来说笑的声音。看来是二楼的护士呆得无聊了,便下楼来找一楼的同伴聊天解闷。这倒正给我提供了方便。机不可失,我赶紧踮起脚尖,无声无息地踱到楼梯口,然后又快步向二楼赶去。到了二楼先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发现护士站里虽然点着油灯,但果然是空无一人。我这便放心过去,从值班台上找到钥匙,随即直奔女孩所在的病房。
用钥匙先后打开两道房门,一切都很顺利。我进到病房里,借助昏暗的夜色看到了躺在chuáng上的女孩。她紧闭着双眼,手脚都被捆缚住,嘴上也套着口罩,面色憔悴不堪。
我心中又怜又痛,走上前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脸颊。女孩睡得很浅,一下子便惊醒了。她先是惊惧地瞪大了眼睛,当看清是我之后,她的神色松弛下来,但泪水却止不住地汩汩而落。
我先帮女孩揭掉了口罩。女孩急切想要说话,我忙把食指凑到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女孩会意,把声音压到最低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悄声回道:“我说过会来救你。”一边说一边去解女孩手脚上的束缚。刚刚解到一半,忽听楼下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我知道是那护士要回来了,连忙冲出病房,把那串钥匙放回原处。然后我又回到病房内,轻轻把房门虚掩好,附耳在门后倾听。
耳听得那护士上了楼,搬椅子坐下,此后便没了声响。我料知她没有发现异常,便又回到那女孩身边,继续帮她解手脚上的绳扣。女孩把嘴附在我耳边,充满忧虑地问道:“我们怎么出去?”
我摇摇手,示意她先别着急。等把绳索全都解开了,我这才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一会你看我的手势。我如果挥手,你就chuáng上发出些声响来,要让外面的护士听见。如果那护士过来查看,你就躺在chuáng上别动。明白了吗?”
女孩看着我点点头,目光中充满了信任。
我静悄悄走到病房门口,在门内墙后躲好。然后我便冲那女孩挥了挥手,女孩按照我的吩咐,在chuáng上摇晃着身体,并用手脚踹踢chuáng板,发出的声响在静夜中已足够让屋外人听见。值班的护士很快发出嘟嘟囔囔的抱怨声,她快步向着病房走来,手里的钥匙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