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前传+1~4部]
“哦,真抱歉,周。”库伯教授一脸歉意,“我不该提起这个。”
“没关系。”周教授笑笑,“那是一场全民xing质的集体失常,每个人都无比狂热地投身进去。中国人被几千年的历史与文化塑造的行为,似乎在一夜之间统统被翻转过来——所以,我一直想知道原因。”
他回头看看身后的白色大楼,低声说道:“也许,斯金纳能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库伯教授耸肩撇嘴,“他已经不在了。”
“但是他的理论还在。”周教授转身看着库伯教授,嘴角闪过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甚至,我们可以让他复活——在中国。”
1999年,chūn季。C市师范大学。
早课已经结束。随着下课铃声,大学生们从教室里鱼贯而出,奔赴下一个教室、图书馆或者回宿舍睡个回笼觉。周振邦教授兀自站在讲台上整理着教案。他的动作很慢,余光一直在盯着角落里的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则一直在左顾右盼,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
很快,教室里的人走得一gān二净。男生有些紧张地小跑至讲台旁,伸手从书包里掏出几张纸递给周振邦。
周振邦接过来,粗略地翻看了一遍。
“这是他们这一周的表现?”
“是的。自从你表扬了杨立之后,他对这门课特别感兴趣,跑了几次图书馆,回来就跟我们聊社会暗示作用、旁观者作用什么的。”男生刻意压低声音,同时不停地四处张望,“余乐平恰好相反,他在您的课上再不敢看小说了,连带都不敢带。前几天,他还向舍友借了一百块钱,赔偿图书馆的书——您撕掉的那两本书,都挺贵的。”
“好,我知道了。”周振邦把那几页纸仔细地收好,“谢谢你。”
“周老师,您可一定要替我保密啊。”男生上身前倾,“要是他们知道我告密,肯定跟我翻脸。”
“这不是告密。”周振邦笑笑,“这是科学研究——心理学实验的一部分。”
男生点点头,似乎心中稍感安慰。他想了想,脸色微微泛红。
“周老师,我今年想入党,您也知道的……”男生有些难为qíng地笑,“我的期末考试成绩,请务必高一些。”
“我不是答应你了么?”周振邦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不过,对这两位同学的观察,还要你多帮忙。”
“一定,一定。”男生连连点头。
周振邦刚走出教学楼,一个靠在路边停放的奥迪车旁的男子就快步迎上来,接过周振邦手里的提包。
“锦程?你怎么来了?”周振邦有些惊讶,“你不是在医院里照顾小顾吗?”
“老毛病了,没事。”杨锦程拉开车门,等周振邦坐进后座后,他关好车门,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直接回研究所吗?”杨锦程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
“回所里。”周振邦半靠在后座上,“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
汽车驶离师大校园,进入市区的一条公路。这个城市正呈现出从冬季逐步复苏的迹象,街头处处可见隐隐萌发的绿意。被黑白灰主宰了几个月的城市,也慢慢地变得丰富多彩。周振邦看着街边行走的各色人群,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周老师,下学期,师大的课您就别上了。”杨锦程在一个路口停下等红灯,“您那么忙,还得抽出时间去给本科生上课,未免太累了。”
“师大的心理学专业这几年发展得不好,人才流失严重。”周振邦微叹口气,“我毕竟是从师大出来的,老领导们出面请我,怎么好推托?慢慢帮助他们把教学团队建立起来再说吧。”
绿灯亮起。杨锦程发动了汽车。
“我实在是心疼您。”杨锦程从后视镜看看周振邦,“这两年您老得很快。”
“自然规律。”周振邦摸摸头发,笑起来,“逃是逃不掉的。”
“您可别!”杨锦程夸张地叫起来,“说句不好听的话——您得活到教化场计划完成的那一天。”
提到这个,周振邦变得严肃起来,他上身前倾,低声问道:“第二阶段第一期的跟踪报告整理完没有?”
“整理完了。”杨锦程gān脆地回答,“您看什么时候合适,我去您办公室做汇报。”
“志愿者呢?”
“上半程志愿者的报酬已经发放完毕,保密协议也都签好了。下半程的志愿者正在招募中,还差几个。”
“抓紧时间。”杨锦程的工作效率让周振邦很满意。他又靠向后座,漫无目的地扫视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这一望,目光就聚焦在某个地方,无法移开了。
“锦程,停车!”
这个突如其来的指令让杨锦程有些猝不及防,他急忙减速,把车停在了路边。不等汽车停稳,周振邦就跳下车,直奔后方的一个街口而去。
街口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正站在斑马线上等对面的绿灯亮起。老人坐在轮椅上,年轻人手扶轮椅的把手,另一只手cha兜,一脸不耐烦。
周振邦小跑过去。此刻红灯开始闪烁,年轻男子推起轮椅yù走。周振邦几乎是扑上去,一把拽住轮椅,喊道:“老王大哥!”
这个举动让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老人瞪着周振邦,愣了半晌,忽然激动地叫起来。
“老周,你是老周!”
杨锦程锁好车,匆匆走过来。周振邦已经和老人抱在一起,亲热地拍打着。年轻人一脸无所谓地站在旁边,无聊地盯着红绿灯。
也许是老友叙旧。杨锦程礼貌地冲年轻人笑笑,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看得出,周振邦和老人都很高兴,不住地询问对方的qíng况,介绍自己的生活。从他们的jiāo谈中,杨锦程已经听出一些端倪:老人的生活条件一般,丧偶,唯一的儿子至今待业。周振邦此时的地位与身份让老人羡慕不已,不住地叫儿子过来“认识一下周叔叔”。年轻人大概也猜出这个“周叔叔”非等闲之辈,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
远远地,杨锦程看见一个jiāo警走过来。他转身看看自己停在路边的奥迪车,不得不上前提醒周振邦,这条路边是不能随便停车的。
周振邦还有些依依不舍,要了老人的电话号码后,才和王姓父子握手告别。
重新坐回车内,杨锦程好奇地看看一直在路边冲奥迪车挥手的老人,问道:“这位王先生是您什么人啊?”
周振邦也始终在挥手,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中,才坐正身体。
“老王大哥是我下放到劳改农场时的老朋友,当时他是自来水厂的工人,被打成了右派。”周振邦仿佛还沉浸在旧友重逢的喜悦和回忆往事的伤感中,“我那时身体不好,如果没有老王大哥的照顾,恐怕活不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