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乐园
“那同学呢?里面没有朋友吗?”
尼禄摇摇头。
赫尔格语塞了,良久,他轻声问:“然后就一直这样?”
“哪样?”尼禄反问。
“工作,一个人呆着。”
“对。”尼禄点头。
赫尔格抓了抓头发,苦思冥想了半晌,问:“爱好呢?你有没有什么……呃,兴趣爱好。”
尼禄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我喜欢买东西。”
“……看出来了。”
所以……买下自己的原因,难不成是寂寞?赫尔格不禁这么想。
听说智人都是个人主义,习惯于独居,生育能力低下,结合向来是为了完成繁殖的指标任务。情感淡薄,没有强烈的家庭和族群纽带,从小就按照智力被划分了三六九等,指派社会分工,像一个个优秀高效的城市螺丝钉。
他以前听闻这些事,只觉得智人果然是一群无情冷血的机器人,浸淫在最舒适的环境里,享受着优越的福利,独占所以资源并不知满足地贪婪索取,自私到了极点。
这些认知虽然没有被完全颠覆,但他脑中却又浮现出另外一幅画面——一个瘦弱的小孩儿,懵懵懂懂的,便被父母亲手推向一个更加冰冷空旷的环境,一去就是数年。
那么也许,只是或许,在对方眼里,自己和一条宠物狗无异也说不定,所以他不需要穿衣服,所以他得接受主人的检视。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智人。
对方看起来性情还算平和,总体来说有点沉闷寡言,至少比他提前预想过的情况好上不止半点,但他没有认识足够的对照样本,说不出尼禄在智人中算不算奇怪。
但依旧不能放松警惕。
这样再好不过了,看来短期之内可以和平共处,直到他找出逃走的方法。
尼禄拍了拍他的腿,示意他站起来。赫尔格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只是赫尔格站起来后,尼禄却还瘫坐在原地,表情古怪,然后向他伸出手,好像一个讨要拥抱的小孩。
赫尔格被雷到了,但下一刻,尼禄扭曲着五官说:“腿麻了,拉我一下。”
赫尔格只得不情愿地拽住他胳膊,略一使劲,尼禄便立刻戴上痛苦面具。赫尔格无奈弯腰将之抱起——青年比他想象中要重上不少,说到底还是一个成年男性,压在臂弯里沉甸甸的。
赫尔格左看右看,没有找到什么其他能放的地方,只能摆到进房之后一直刻意被他忽略的双人床上。
尼禄皱着脸捏着小腿肚,缓和了片刻,复又抬眼看着他,撑着胳膊往里面挪了些,给他腾出一个位置。
赫尔格无言地回看着他。
“过来。”尼禄说,“到床上来。”
“干嘛?”赫尔格不抱希望地问。
尼禄说:“来睡觉。”
一瞬间,赫尔格的脑中天翻地覆,闪过了无数的破碎的念头,最后归结为几个字——来了,终于还是来了。他心里飞快地盘算一顿盘算——如果把这小子当场打晕,也许逃得过一时,却逃不了一辈子,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惕,让之后的行动都处处受限。
再如果……
他可以咬咬牙,把这小子当女人,仔细想想从背后来的话也不是不行。智人青年又瘦又白,希望总归屁股有点肉,让他不要太倒胃口。
抱着上战场的心态,赫尔格走到尼禄身边坐下,床铺朝他的一方下陷,吱呀声宛如断头台上勉力牵扯闸刀刀片的脆弱绳索。
妈的拼了,上!
赫尔格猛地一翻身,跨到尼禄身上,手伸进他衣服里,贴上微凉的皮肤,触手一片光滑。
不料尼禄诧异地张开眼:“你干什么?”
赫尔格迟疑道:“睡觉?”
尼禄十分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琥珀色的瞳仁充满无辜。
赫尔格也纳闷了:难不成“睡觉”就真的是“睡觉”?
尼禄拍了拍旁边的床,命令道:“你躺下来,背过去。”
赫尔格全身一震,不可置信——这小家伙居然想搞我!
他心中不可谓不崩溃。
尼禄苍白的双臂从背后环过来,呼吸贴在他后颈,细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脸颊。冰凉的脚丫从他双腿间穿过,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赫尔格背脊僵直,大气儿不敢喘,直到身后的人传来平稳绵长的呼吸声,才反应过来。
操,把我当热水袋来了!
第8章 历史
赫尔格蹲在交易所的漆黑隔间时,每日被抽血化验,据说是为了体检和确认种类,但他想不出什么体检需要频繁地抽那么多血。之后确认了拍卖日,他被麻醉之后推上了手术台,截断兽角,以便于为了新买主植入芯片。没成想医疗人员误估了麻醉剂量,当切割片嵌入兽角的一刹那,他剧烈地挣动了起来,但并没有人停下来加大麻醉,反而硬将高速旋转的刀片按了下去。
他们真不该这么做,因为他们同样误估了手术绑带的牢固程度,兽人在剧痛之下挣脱了束缚,尖锐的利爪立刻捅穿了面前人的喉咙。
手术室顷刻间一片混乱,当带着电击枪的警卫员们冲进屋子的时候,雨点般的鲜血已经涂满了手术室四面的白色瓷砖,地上只剩一个挣扎的护士,试图爬到门口,手肘和膝盖一直因为粘稠的血液而打滑。
从此以后,他的笼子和手环都换成了特制金属。
如今,他手腕和脚腕已经没有镣铐了,合金笼子换成了更大的、绿油油的的房间,家具和墙壁都软绵绵的,赫尔格知道,这与其是为了舒适考量,不如说是将所有利器都收起来以防万一。他原本以为笼罩着城市的穹顶是最难突破的关卡,混进城市之后便畅通无阻,现实却是他被关在这个稍大一点的笼子里,寸步难移。
关在这里,每天被当成热水袋,最近他自己甚至比尼禄睡得还快。
思及至此,赫尔格不爽地抬起头来——尼禄又在自己房间坐着,脑袋上戴着那个奇怪的头罩,手指有节奏地颤动着。最近他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此处,先是一言不发地“工作”,然后进入“闲聊”环节,最后自然是“睡觉”。
赫尔格无意间一使劲,手中的抱枕套支离破碎,内里的棉絮满屋飞。
“阿嚏——阿嚏——”尼禄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摘下头罩捂着鼻子,脸因为频频咳嗽而憋得通红。
“又怎么了,”尼禄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揉了揉鼻尖,颇为懊恼地低声嘀咕道:“不是说增加陪伴时间就会减少破坏行为吗……”
赫尔格:“?”
他第一个反应是——他能从这面瘫小鬼的脸上读出“懊恼”这种细微的情绪了。
迟来的意识是——等等,这小子是把自己当成了需要主人注意力,否则就在家里捣乱以引起关注的宠物猫狗吗?
赫尔格一不小心又把杯子捏炸了。
尼禄果断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站起身,专注地看着他,看样子还想伸手过来摸摸的脑袋。
赫尔格下意识后仰,但微凉的手指依旧抚上了他的头顶,穿过白色的头发。这触碰一点也不疼,甚至有些痒,但赫尔格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逃开,背脊甚至起了一层战栗。
这种战栗于他非常陌生,形似一股原始的恐惧,但他一时间无法确认这种恐惧的对象是什么。
赫尔格挥开他的手,欲盖弥彰地甩了甩头发,问:“你每天呆在这里不闷吗?我要憋死了。”
尼禄思考了片刻,摇头。
“就不能出去走走吗?每天关在屋子里,我骨头都要生锈了!”
“你想去哪里,”尼禄在脑内搜索了一番适合携兽人出席的社交场合,了然道:“你想去宴会吗?”
“宴什么会!”赫尔格简直觉得鸡同鸭讲,“我说出去,到这个罩子外面去,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晒晒太阳,阳光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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