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们
“是你给壁炉添油的吧?你gān嘛要那么做?”
她依然沉默不语。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为自己辩护。
“为什么不回答我?说不出话来了吧,你也无法否认自己的罪行了吧?”
她轻轻地摇摇头,微微启唇:“明明是……”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明明是……蜜月旅行,明明应该很幸福的。”
我感到自己的面颊猛然绷紧了。
“如果不是你gān的,就让我听听你的理由。好了好了,快给我说实话!”
然而,尚美依旧一言不发,还闭上双眼。她的胸部剧烈起伏着,深呼吸了几口,合着眼睛说道:“如果你能下得了手……就把我杀了吧。”声音苦涩异常。
“这么说,果然是你……”
尚美沉默着,只是缓缓地吐着气。她就像一个被放了气的皮球,浑身没一丝气力。
“那好吧。”
我咽了一口唾沫,指尖加劲,掐了下去。
4
次日早晨,我独自前往餐厅用餐,那对老夫妇就坐在邻桌。这家餐厅的服务员似乎总想把日本游客凑到一块儿。
我虽然不想和任何人jiāo谈,但既然碰上了,也不好装作不认识。
“就你一个人吗?你太太呢?”老人问道。
“她有点不舒服,在房间里休息,没什么大碍。”
“这样可不行啊。”
老妇人开口说道:“可能是累着了吧。今天还是好好歇息一天吧。”
“多谢您的关心。”
我怕他们继续询问尚美的事,微微点头致谢后便做出一副专心用餐的样子,其实我真是食yù全无。
吃完一顿味同嚼蜡的早餐以后,我也没回房间,而是直接去了海滩。大清早的就有好几家游客在沙滩上玩耍了。我走到离他们稍远的地方,弯腰坐下。
我心不在焉地望着大海出神,突然想起几年前携前妻一起来夏威夷游玩的qíng形。那次旅行结束回家后,她就怀了孕,并如愿以偿地生下了女儿宏子——
我清楚地记得前妻出车祸那一天的qíng景。当我接到通知赶到医院时,她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宏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我的泪水,便哇哇大哭起来。当时,我紧紧抱着宏子对前妻起誓:我要把你原本可以给她的爱也倾注在她身上,决不让这孩子受半点委屈——
然而,我终究没能照顾好宏子,她死了。
倘若这场悲剧果真是事故所致,我也并非不能释怀。但若是有人蓄意下此毒手,不论对方是谁,我必将血债血偿。
但是,难道当真是尚美gān的?
事已至此,我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的怀疑再次发生了动摇。
尚美比我晚进公司,她开朗的xing格,温文尔雅的举止吸引了我。我暗自思忖,这样的女xing应该能够成为宏子的好妈妈吧。她对我似乎也颇有好感。
尽管如此,我依然久久迟疑着没有求婚。和我这样带着孩子的男人一起过,第一次结婚的她想必得吃不少苦头。
思前想后,我终于还是开了口。尚美当即gān脆利落地表示:“我,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妈妈。”
言犹在耳,那日的她也不像是在信口雌huáng。尽管这样的决心极易被岁月消磨殆尽,当时的我却深信不疑。
事到如今,纵使甜蜜的回忆在心头翻涌,却也于事无补了。好端端的蜜月之旅,我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沙滩上。以此同时,我还在默默思考着应该如何处理尚美的尸体。
5
huáng昏时分,房门突然被敲响了。站在门外的,仍是那位老人。
“一起喝杯酒吗?虽说这会儿确实有点早。”
他手里拿着一瓶白兰地,朝我眨眨眼。我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请他进房。
“嗯,你太太呢?”
他环视了一下房间,问道。
“她出去了,大概买东西去了吧。”
我qiáng作镇定,自己也知道语调不自然得很。
“这样啊,她身体好些了吗?”
“嗯,托您的福,已经没事了。”
我准备好酒杯和冰块,摆到桌上。老人兴高采烈地落了座。
“你们常到国外旅游吗?”
他往两个杯子里倒着白兰地,随意地问道。
“没有,一两年才出去一次,而且就在近处转转。”
“就算是这样,还是惹人羡慕呐。我之前就说过吧,旅游还是要趁年轻呢。”
啜了一口酒,他指着放在屋角的旅行箱说:“这箱子可真不小,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大号的呢!”
“这是从前为了去欧洲旅行买的。就是个头太大,拿起来挺不方便的。”
那趟欧洲之行,也是和前妻一起去的。我甚至还清晰地记得她指着这个旅行箱时所开的玩笑:“要是我钻进去当成行李被托运,还能把机票钱都省了呢。”事实上,身量矮小的人确实能够钻进这口箱子里。
“嚯嚯,这么大个儿,里面躺个人都绰绰有余吧!”
老人走上前去,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个旅行箱,似乎很想打开它,瞅瞅里面的模样。我一声不吭。
半晌,他试着提了提箱子,像是要掂掂分量。然而箱子却纹丝不动。
“唔,沉得很呐!”
他脸上泛红,后退了一步。
“您夫人在房里吗?”
我问道。他苦笑了一下。
“她上午玩得太过火,这会儿说头痛,正躺着呢。”
“那您该担心了。”
“什么呀,很快就没事了。她那个身体,我比她还清楚呢。”
老人说着,开怀畅饮。
“您二位有孩子吗?”
“没有,就我们两个上了年纪的独自想法儿活着呢。”
老人的笑脸中看不出一丝寂寥。想必他早已熬过了那段倍感寂寞的岁月了吧。
我紧紧盯着那口巨大的旅行箱,又啜了两口白兰地。心中默想着尚美收拾行李时的姿态,只觉得胃部一阵阵紧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一般。
“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我放下酒杯,望向老人:“您有没有想过……把夫人杀了?”
老人并没有显出吃惊的样子,只是缓缓将酒杯放回桌面。他凝视了一阵子天花板,视线终于又回到我的脸上,开口说道:“有过。”
“什么?”
“有过。毕竟我们在一起生活已经有五十年之久了。”
他又把酒杯举到嘴边,抿了一口,像山羊似的蠕动着嘴唇,然后,咽了下去。
“这可真是想不到啊,两位的感qíng看上去好得很呢。”
“是嘛。但是,不管多么美满的夫妻都会遭遇危机呦。不,不仅如此。应该说正是因为彼此相爱,反而会误解对方的心qíng,最后弄得一团糟呢。”